因为姚平仲在朝廷没有靠山,姚家的根基在河湟,在去军阀化的过程中,将领和士兵被分调整编。
如今,在枢密院任职的姚古已经病逝,姚平仲又被连续迁调三个任职地。他跟着张广道干了好几年,本该属于张广道那一系,但心高气傲经常得罪人,甚至跟张广道都闹得不怎愉快。
这次宁夏北方三府的将领,联名状告姚平仲,把锅全往他头上扣。其根本原因,自然是姚平仲没靠山,而且跟友军关系处理得不好。
郭药师偷偷看了皇帝一眼,突然感觉今天情况不对。
他是惯会察言观色的,这属于长期在绝境下练成的保命本事。
郭药师全程低头不语,早在征讨西夏以前,他就被调回枢密院任职,是一個有点实权的军方小透明。
这种生活,郭药师还挺享受的。
年龄大了,不折腾最好。而且手中还有一些权力,在洛阳安渡晚年多舒服啊!
朱铭面无表情,对石元公说:“你来讲一下前宋的常设军监。”
石元公拿起另一份文件:“前宋的监军,往往大战之时才任命。平时的军中监督,反复无常、令出多门、混乱无比。”
“起初是路分官、地方长官,监督管辖各地军队与将领。也就是文官节制武将,由于弊病太多,熙丰变法时改为将兵法。并在全国设置将兵之官,不再让文官日常节制。这个时候,主将管练兵和指挥,副将管调发与军法。”
“司马光推翻一切新法,认为文武职务重叠,想要废除将兵法。前宋朝廷虽然没有答应,但也没有完全不答应。此后,一些州县武将为主,一些州县文官为主,一些州县文武都能做主,一些州县文武都不能做主。”
“这是和稀泥搞出的妥协之法,不但比不上让武将做主,甚至还不如让文官来做主。令出多门,军法混乱。文官能管,武将能管,其实文武都不能管!一支军队,士兵逃散大半,竟然找不到人来担责。因为谁都能管,文官把责任推给武将,武将把责任推给文官,最后朝廷只能不了了之。”
“前宋末年,能臣良将指出这种弊病,前宋朝廷也曾下令改革。但却是越改越乱!”
“先让武将做主,再让文官做主,再让武将做主,又让文官做主……反反复复,莫衷一是。无非就是,文官管得不好,那就换成武将。武将管得不好,又全都换成文官。有时五六年改一次,有时十多年改一次,改来改去军法彻底败坏。”
众人都把这当成笑话听,因为前宋军法确实太扯淡。
也有少数人,偷偷看向皇帝,着实笑不出来。
朱铭敲打着会议桌:“麟州驻军将士,随意折辱欺凌百姓,却没有任何一个人上报。军法官在做什么?”
所有人都收起笑容,明白皇帝不但很生气,而且还想对军法系统开刀。
朱铭说道:“汉代的军队,有军正和军监。军正是朝廷直属的军法官,军监是各部队里的军法官,他们构成了一整套监军和军法系统。《汉书》里有一个记载,军正不属于将军管辖,如果将军有罪就上报,二千石以下的可以直接正法!”
此言一出,就连全程划水的郭药师和耶律余睹,都吓得浑身机灵连忙坐直身体。
汉代军正,居然可以直接法办两千石以下的武将?
张广道连忙说:“陛下,这可使不得啊,实行起来军队必乱!”
“张尚书说得有道理。”众人连忙附和。
朱铭露出微笑:“汉代虽有此法,但从来没有军正敢这么干过。那时的两千石,是刺史和州牧级别的,一个个都有家族撑腰,哪个军正敢胡乱处死?都是上报朝廷而已。”
众武官却笑不出来。
汉代不怎么区分文武,而且还有家族做靠山。
如今若是让文官做军正,那是真敢直接处死武将啊。
朱铭说道:“我想在督察院设立一个军正监,把兵部和枢密院的部分职权,转移到军正监那边去。当然,不是把将士的升降赏罚之权带走,只管军中的犯罪行为。督察院设立军正监,再于各部设立军监曹。”
说白了,就是建立一整套垂直管理的军事法庭系统。
把对于军人的犯罪案件,全部交给军事法庭审理。军正和军监不干涉军队日常事务,只管将领和士兵的犯罪行为。
中央武官们互相瞅瞅,谁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因为皇帝提出此事,并非胡乱折腾,而是事出有因。
如今的军法系统,确实已经有了问题。指挥官和军法官长期在一起,已经成了同事关系,抬头不见低头见,很多事情都睁只眼闭只眼。
必须弄出一套军事法庭体系,而且不能隶属于兵部和枢密院。
出征西夏以前,朱铭就准备设立监军。
现在宁夏搞出一堆事情,正好抓住时机落实监军制度。
它吸取汉唐监军制的优点,又摒弃历代监军的缺陷,还结合了现代军事法庭制度。
处置几个文官武将再简单不过,对于一个皇帝来说,更难的是建立一套长期可行的制度规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