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巴黎,最适合游玩。你可以穿上一件深色外套,配上牛仔裤,脚上一双板鞋或者靴子,装成巴黎土著,和好朋友们在被梧桐落叶染成金黄色的林间小道上散步,拍照留念。昏黄的阳光会将你带入列维坦油画中的浪漫世界,和亲人们、和恋人们、和朋友们,谈笑风生。然而欢声笑语并不应该存在于每个地方。林立的墓碑,枯死的老槐树,碑前刚刚放下的鲜花,以及做着祷告的神父,这才是墓园里应该有的色彩。神圣而庄严。
今天,蒙帕纳斯公墓又聚集了很多游客,或者说每天这里都聚集着很多游客,走一批,又来一批,来来往往,什么都不曾留下,却带走了回忆。纷纷扰扰,世间本就如此,或许只有躺在地下的人,才能享受无尽的安宁。
他又与往常一样,带一束他最喜欢的紫荆花,放在他的墓碑前,然后靠着他的墓碑,缓缓坐下。墓碑上面写着“路易·凯文,为拯救人类而英勇牺牲的战士,长眠于此”。不错,这正是K的墓地,而守在他身旁的,就是以前总喜欢和他斗嘴的,曾经的火神部四大王将之一,L。离开祝融之后,他们几人就分道扬镳了,各自有各自未完成的心愿,各自有各自必须要去做的事业,只有L留了下来,做K的守墓人。最重要的是他想留下来。他有好多话还没来得及和K说。
“K,你在天堂过得还好吗,一个人待在那里,没人陪你说话斗嘴,会很无聊的吧!”即使已经知道他的名字,过了这么久,他还是改不了口,还是喜欢叫他K。不知从哪里飘来一片金黄的梧桐叶,正巧落在路易·凯文的墓碑上,他轻轻把落叶扫下来,戴着皮手套的宽厚大手抚摸着墓碑上篆刻的路易·凯文的名字,就像抚摸恋人的脸。这一幕恰好被路过的游客抓拍到,那游客的外套上印着一行英文,YOU NEVER LOST HIM。
紫荆花安静地躺在地上,即便微风吹过,也一动不动,只是花香飘得更远了。“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紫荆花,当时我还和你抬杠,说紫荆花不如红玫瑰艳丽,其实我心里挺喜欢紫荆花的,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今天,我又给你带来了一束紫荆花,你可还喜欢?”然而并没有人回答他。
他和K非常相像,无论是性格,还是经历。K从小被人欺负,连反抗都不会,而L则一直行走在社会边缘,生来孤立无援,他们表现出来的嬉皮笑脸不过是为了掩盖内心的孤独与脆弱,然后在无人看见的角落,无声落泪。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或许平静的生活过得有些久了,他的感知力都下降不少,声旁站了两个人,他都迟迟没有意识到。只听那人用低沉而略带沧桑的声音缓缓说道:“好久不见,丹尼斯(L的真实姓名)。”
这声音听着耳熟极了。丹尼斯蓦然抬头,看到了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那张面孔他见过无数遍,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可如今再见,竟有种旧雨新知的感觉。他缓慢起身,如垂暮老人。“大人。”习惯性地叫出口。
“离开时我就说过,你们是自由之身,没必要再称呼我为大人,更何况我现在已经不是火神了,你还是叫我阿烈吧,这才是我本来的名字。”
“这些年都叫习惯了,怕是改不了了。”此时,丹尼斯陡然注意到,阿烈不是孤身一人,他身边还有一位美貌女子挽着他的胳膊。
那女子当真生的美丽。一双丹凤眼清澈透亮,神韵十足,咖啡色的长卷发披落肩头,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样貌本就姣好,时尚感的衣着更添几分魅力。外着一身淡粉色风衣,里面是一件黑色打底内衣,短热裤配上长筒靴,让她的身材更显高挑,更加性感。
她看着面善,丹尼斯不禁问道:“她是?”
“L,不认得我了么?”她故意伪装成以前狐皇的声音,一下子就勾起丹尼斯的回忆。
“你是狐皇大人?”丹尼斯尴尬地笑了笑。“在您手下待了这么多年,竟从未发现您是个女人,倒真是愚笨!”
“不必妄自菲薄。她如果要伪装,即便是我,也未必看得出来。她的真名叫小泽惠子。”
看着路易·凯文的墓碑,阿烈满心怅然,以前的记忆又在他脑海中闪过。他们七人,一起吃过肉,一起喝过酒,一起执行任务,一起夺路而逃。但是,那已经成为过去,永远回不到的过去。“罗杰和哈伯罕呢?怎么不见他们两个人。”
闻言,丹尼斯心底陡然一振,原来他一直都还记得我们的名字,我们自己可能都快忘了罢!“罗杰回了家,继承了他爸爸的产业。哈伯罕立志要做一名出色的画家,所以他去了圣马丁学院,学习绘画。”他伸手赶走落在墓碑上的乌鸦。
“那你呢?”
阿烈的问题令丹尼斯有些猝不及防,他犹豫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心灵的世界流浪,他应该算一个安定的流浪者。事实上,在何处流浪又有什么关系呢,终究是孤身一人,形单影只,想找人说说话,回首却只有街边的路灯,永远站在你身旁。还不如在这里陪他。
“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
“挺好的,在这里陪着他,挺好的。”他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冷冰冰的墓碑,而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陪他说笑斗嘴的路易·凯文。
微风带着思念,越飘越远。
……
很多时候,很多事,很多人,都会不期而遇。雷明被裁决后,阿烈的深仇大恨算是报了,他现在只剩下两个心愿,一个是祭奠他姐姐和路易·凯文,另一个就是兑现他对小泽惠子的承诺,到一个无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共度余生。路易·开完他已经祭奠过了,现在,他要去看他姐姐,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探望过她。然而,阿烈并不知道,有一个人在他姐姐的墓碑前伫立良久。
黑色的长袍从上到下将他完全笼罩其中,不露身形,更不露容貌,就像以前的火神祝融,总给人一种神秘感。他站在紫嫣的墓前,看着紫嫣的名字,沉默不语。风,吹动他的袍子,沙沙作响,任他风过何处,心中却无半分波澜。看着,就这样平静的看着。不知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