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十点钟,楚未晞有些困了,正准备,病房门又一次打开。
她抬头看了眼,是楚耀辉跟他的老婆,跟在他们身后进来的则是小姑楚韵,这一次,楚韵还带来了自己的女儿,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楚韵看到楚未晞时,心里挺惊讶了,面上却不显。
倒是那继承了楚韵漂亮容颜的小姑娘好奇地看了眼楚未晞,继而,目光又落到搂着她的应呈玦身上。小姑娘可能正处于情窦初开的年纪,见到应呈玦时,竟然脸红了。
发现了这一状况,应呈玦微微蹙了蹙眉,然后便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楚未晞身上。
几个人点头打了声招呼,楚韵走到楚未晞身旁,问她:“大哥怎么样?”
楚未晞说:“很糟糕,估计撑不过今晚。”
就说了这么两句话,病房里又安静了下来。楚耀辉跟楚白一起坐在病床边,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楚平辉身上,那小丫头坐在屋内的一张小凳子上,低头看着小说。
过了一会儿,应呈玦见楚未晞眼皮在打架了,说了声:“困了的话,就睡会儿。”
楚未晞点点头,“那我睡会儿。”
应呈玦忙将她肩上的大衣拿起来,他让楚未晞靠在自己怀里打瞌睡,然后将大衣从正面给她盖上。楚韵那女儿听到动静抬头看了眼应呈玦和楚未晞,然后悄悄瞥了瞥嘴,心说,舅舅都要死了,表姐还睡得着,真够宽心的。
察觉到那小丫头的不满视线,应呈玦朝她看过去,小丫头对上应呈玦的目光,发现应呈玦目光十分阴沉,她心里吓了一跳,赶紧低头继续看小说。一颗心,却跳的飞快。
之前只觉得表姐夫长得好看,有男人味,现在却觉得表姐夫实在是太吓人了。
楚未晞再次醒来,是被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吵醒的。
应呈玦已不再身边,而是跟楚白他们一起,围在了病床旁。所有公司的高层和董事也都围着楚平辉的床站着,有值班医生站在床头,在说着什么。楚未晞取下身上的大衣走向床边,就看见监护仪上的心率脉搏越来越有呈直线的趋势。
她心一沉,挤开一群董事,来到应呈玦身边。
应呈玦握住她的手,说:“估计不行了。”
楚未晞早有准备,听到这话,倒不意外。
楚平辉也知道自己要死了,他最后看了眼楚白和楚未晞,虚弱地笑了笑。楚白一把握住他的左手,喊了声爸,眼眶有些红。楚平辉呼了几口长气,被楚白握着的手指动了动,他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对楚白说,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楚平辉最后转悠着眼珠子,看了眼这个世界,然后,他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抬起右手,一把扯掉鼻子上的氧气管。
“爸!”楚白惊了一跳,他想给楚平辉重新戴上氧气管,楚平辉却艰难地说了句:“让我…让我去…”
“爸…”楚白脑袋靠在楚平辉肩膀上,身下父亲的身子消瘦得不成形。
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楚平辉对楚白这个儿子一直很好,楚平辉就要死了,楚白再狠的心肠,也控制不住情绪。一时间,病房里只有楚白的哭声,以及监护仪刺耳的叫声。
楚未晞望着床上的老人,嘴唇动了动,直到楚平辉闭上眼睛,也没有说过一个字。
楚平辉死了,在深夜三点二十。
楚白很快也平复了情绪,他站起身,挺直了腰,给殡仪馆的人打了个电话,通知他们来。楚平辉的遗体被直接送到了殡仪馆,管事人给楚未晞和应呈玦都发了一条白布,楚未晞将白布系在头上,应呈玦则直接绑在了手臂上。
楚平辉的遗体在殡仪馆停留了两天,这两天,但凡跟楚氏有过合作的商业伙伴都派人前来吊唁过,除此之外,楚白的朋友们也来了很多人。应斯里得知楚平辉去世后,只在电话里劝楚未晞放宽心,不要累到了身子。
第三天的凌晨六点一刻,楚平辉的遗体从殡仪馆准时出葬。楚平辉与邵月莞做了一世夫妻,到头来才发现所有恩恩爱爱都是浮云假象,可死后,两个人却葬进了同一个陵墓园。
楚平辉的邵月莞的墓碑相隔不远,楚未晞望着楚平辉的墓碑,心说,到了阴曹地府,你俩碰了面,那可就热闹了。她放下手中苦菊,最后对着坟头拜了拜,从此,这个人与楚未晞便再无瓜葛了。
葬礼结束后,楚未晞夫妻俩回了一趟楚家,这些天大家都没有休息好,在应呈玦的强制要求下,楚未晞被按到了床上。她以为自己会很快就睡着,真的躺在床上时,倒也没那么容易睡着。
也不知道眯了多久,楚未晞才有了睡意。
许是日有所想,她竟然做了个梦。
她梦见前年夏季从医院回到楚家,见到楚平辉的画面。楚平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背对着窗外的阳光,面前的茶几上堆积着一叠A4资料。她进屋换鞋,走到他身边,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恍惚了几秒,然后便恢复了严肃。
她喊了声爸爸,楚平辉不轻不重嗯了声,就拿起桌上的文件看,之后完全拿楚未晞当做透明人。
楚未晞久久的看着那个男人,宛如真的二度穿越回那天的时光。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生父,楚未晞心里忐忑谁人知,可楚平辉是真的不喜欢她,对她态度很冷淡。
也是了,她是他的私生女,是他人生里的污点,他会喜欢自己才奇怪。
楚未晞反反复复的梦着,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应呈玦睡在她的身边,身上穿着衬衫和毛衣,被子只盖到腰身。
楚未晞刚将被子提起,还没拉上来,应呈玦便醒了。他眼神迷糊了两三秒,然后聚起了精神。“醒了?”他问,人也跟着坐了起来。楚未晞点点头,揉了揉还有些酸胀的眼皮,问他:“你睡了多久?”
“三四个小时吧。”
这几天应呈玦也没休息好,精神看着还好。
楚未晞点点头,又想起楚白,应呈玦看出她在想什么,便说:“你哥处理好后事,回到家已经下午四点了。这会儿,刚睡下两个多小时吧。”应呈玦下了床,拿过西装外套穿上,又往身上披了一件大衣,这才将楚未晞的衣服递给她。
“你饿了没?”
“倒是有些饿了。”
“我去做些吃的,你穿好衣服再下来。”
“好。”
应呈玦下楼时,保姆立刻走过来问他需要什么,应呈玦扫了眼厨房,“我做几道小菜。”保姆表示她可以做,应呈玦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他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挽起衣袖走进厨房,将食材一一准备好。
楚未晞下楼的时候,他已经开始炒菜了。
保姆局促的站在一旁,觉得自己怠慢了新姑爷。楚未晞看出保姆的不安,让她回房去休息。保姆带着忐忑不安的心回了房,心说,这个姑爷比上个姑爷好,对小姐是真的好。姓裴的前姑爷可从没有亲手为小姐做过羹汤,谁好谁坏,高低立现。
应呈玦做的都是最简单的家常菜,腊肉炒竹笋、番茄鸡蛋汤、还有一份水煮鱼,一盘子素炒菜心。饭菜刚摆上桌,楚白也下了楼。他换了身干净衣裳,眼底有一片黑色,这是熬了几夜的后果。
见到应呈玦身上系着围裙,端着一盘菜心走进餐厅,而他的妹子则安安静静的坐在餐桌旁,一副习惯被伺候的模样,倒是愣了许久。楚白望见应呈玦解下围裙,然后摸了摸楚未晞的头发,笑得很宠溺,很让人…羡慕。
楚白心里对这个妹夫多了更多的欣赏和肯定,有了裴岑安那个参照物,这一对比,就衬得应呈玦实在是太完美了。
还是应呈玦先发现的楚白,他对楚白点点头,问:“大哥要一起吃么?”他完全是一副主人姿态,不知道是该说他适应能力强,还是太不把自己当外人。
楚未晞也抬头看过来,见到楚白那模样,明显是没有睡过,顿时皱起了眉头,以示不悦。
楚白走进餐厅,拉开楚未晞对面的椅子坐下,就听见楚未晞问:“大哥一直没睡?”
楚白说:“本来是要睡的,闻到一股诱人的香味,就睡不着了。”
楚未晞知道他是在找借口,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应呈玦给楚未晞碗里加了些菜,才淡淡的说道:“楚老爷子去世了,楚氏现在人心一定不稳,你刚上位,更应该振作起来,尽快回到公司。只有你回归了,才能稳定人心。”
被比自己小上大半岁的妹夫给教育了,楚白一时哭笑不得,他认真听了,点点头,“是我考虑欠妥。”他多看了应呈玦,心想,不愧是能够掌管亚龙国际那尊庞然大物的人,他的确是比不得。
“好了,吃饭吧,吃完饭大哥去好好睡一觉。”楚未晞一下令,桌上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楚白尝了口腊肉炒竹笋,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
“应先生的厨艺不比大厨差啊。”他心中挺惊讶的,应呈玦这样的人物,竟然会做一手好菜,这让楚白更觉得人比人气死人。
应呈玦有些得意,“要养老婆,必须要先养好她的胃。”
楚未晞默默脸红。
楚白挑眉看了他二人一眼,他意味深长说了句:“未晞,你这运气真好。”
楚未晞头深深埋下…
吃完饭,洗碗的事应呈玦倒是不再插手。楚白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刚要点上,这才想起楚未晞有孕在身。他抱歉一笑,忙将烟放回去。“打算什么时候回奉城,我送你们。”
“明天。”
“不再多留几日?”
楚未晞摇头,“不了,斯里一个人在家,怪想他的。”
楚白眉梢再度抬了抬,他想了想,问了句:“那个孩子的生母是谁?”
应呈玦和楚未晞同时沉默了一会儿,这该怎么解释?
“说来话长。”应呈玦说。
楚白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他没有看错,提到那个孩子的时候,楚未晞眉宇间的疼爱不是假作的。想来,他们关系处的还不错,这样也好,只要那小子能够接纳未晞,未晞的日子也会好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