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秋摸着墙垣慢慢前进,总算慢慢适应了眼前的黑暗。因见识过王盘山的阴险为人,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只怕那狗贼会在此处设下陷阱,负了黑目凌的托付。
但好在甬道中前行了一段后,狄却秋并没有遇上什么阻碍。不久,手下便摸到这墙上似钉了什么东西,感觉油腻腻的,放在鼻下一嗅,才确认是个灯盏。
于是,狄秋连忙用自己的火折子要去引燃,可吹了半天却不见火光,这才想到定是刚才点了太久已经用不了了。无奈之下,只好抛掉火折子又继续向前探去。
接下来,每隔几步,狄秋便在墙上摸到一处灯盏,又行数丈后,狄秋头一次摸到了转角,空气中似有微风流动,前方就算不是出口,也定有通风所在。想到这里,狄秋精神微振,底下步子便快了几分。
果不其然,又走了几步,狄秋便摸到一处石门,如果柳倩所言非虚,那这里面便是那囚人的石室了。喜极之下,狄秋赶紧将指间插入石门缝隙,使劲抠弄了一番。但试了半晌,这石门却是纹丝不动。
狄秋心想:这门少说也有五六百斤,门缝又容不得塞下半个手指,这样下去别说是开门了,这双手恐怕都要变得和那柳倩一般。
气急败坏之下,狄秋对着石门又踢又踹,甚至忍不住拿肩膀去撞,那门却始终不开。直到弄得精疲力竭,这才瘫软到一旁彻底馁了下去。
想到自己要困死在这地窖里,狄秋不禁悲从中来。家中父母这番命他来拜典,他怎么也没想到竟是最后一次见他们两位老人家。一想到,家中父母与黑目凌的双亲无后所托,狄秋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歇了一阵后,狄秋强撑起身子,心道:黑目这时不知如何了,可不能让这火下来,糟践了好友的尸体。不如去收敛了尸身,就此等死罢了。
只盼他日有人找到他们二人的尸身时是在一处,也不会被误会自己是弃友于不顾的无义之徒。想到此处,狄秋惨笑一声,眼下这个境况只怕是这尸身也未必能留下。
正当狄秋万念俱灰,摸着墙壁准备原路返回之际,他一个不留神碰到那未点燃的灯盏。忽地手下一松,抓握不稳,灯盏竟向外转去半圈,紧接着只听到一阵“轧轧”之音从墙上传来。
狄秋只道是触碰了什么机关,赶紧退后一步,只见眼前的石门已经豁然洞开。一阵腥风带着霉腐气味,直贯了出来。
这石门竟还有这等防备,却是狄秋始料不及的。心道:这王盘山行事倒是谨慎,若有人不明情势进到这里,多半会因寻不到这机关困死在这里。亏得自己运气好,竟找到了这机关所在。
狄秋不再迟疑,等石门开到容身大小后,赶紧踏进石室去。只见这石室三丈见方,一角落有个小口,一道月光射入室内勉强照亮,让他能看清事物。而正对着的那石门,是好几口上了锁的榆木箱子,除此以外,石室内已别无他物。
狄秋欣喜若狂,自以为得了生机,于是忙踩着箱子往那个小口处看去。一望之下,只见得有一丛小草长在外边,不晓得外面是何处。于是,赶紧呼喊了几声,试图引人来相救。
但直折腾了好一阵,狄秋始终等不到有人应声,又复着急起来。暗忖:是否自己在这地下走得太远,此间已经通到郊外,这才遇不上人经过。
但细细一想,刚才在通道里走的距离,至多不过数十丈,再怎么也不至于离了镇上才是。况且天临教教堂失火,环境定起喧闹,又岂会落得如此安静?
惊疑之下,狄秋不得不尝试伸手去松动那个缺口,以图自救。但这顶上已用砖石砌死,一番徒劳下,不但没有撑缺口,反倒一脚踩空跌下箱来。
“可恶,难道我就真的要困死在此处了么?”狄秋怒骂一声,气急败坏地踹在箱子上,大发脾气起来。
待出够了心中烦怨后,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不去费那力气。只觉老天爷这是决意要亡他,这才一丝生机也不给。
然而,就当在这退维谷之时,渐渐冷静下来的狄秋忽然间发觉,自己所在的这处石室有些古怪。
按柳倩所说,这石室内应该有一张床,还有出恭的便器或者夜壶。而他所处的这间石室,却是空徒四壁,只余一堆箱子。两者大相径庭,压根不像是同一间。
念及如此,狄秋不禁疑窦丛生,暗想:莫不是这地窖中的石室不止这一处?自己却是想当然了?
于是,急忙从来时的石门处退回甬道,往前再寻去。结果意外发现,在这石室之前还有一段道路,只是自己方才发现这处石门时,一时间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这里,倒没想到还可以继续往前走。
就在又紧着行了数十步后,甬道前头却与先前走的往前不同,虽然墙上依旧有灯盏,但每一盏都掰扯不动,想必是没有机关在里头。
而再往前去,墙面便开凹凸不齐,地上更是布满了大小不一的碎石,还有几个竹筐和锄头、铁镐、绳索等物遗落在地上。看样子,是在修葺这地窖时落下的。再走下去,别说另一个石门了,就连去路也没了。
狄秋心中惶然:看来这地窖里只有刚才那一处石室了,只是那石室为何与柳倩所说的不同呢?难不成王盘山在柳倩逃出去后,就把东西都转移走了?
狄秋又想到那些箱子,心道:既然求生无望,倒不如看看那口箱子里藏了什么东西,最好有药物在里有,说不定还能拿去搭救黑目凌。
于是,狄秋提了地上的一把铁镐又原路返回回到石室中。走到那几口箱子面前,细细检查了一番。发现除了上头挂的铜锁外,倒也没有别的防备措施。
他伸手抬了抬,发现箱子重有至少百余斤,摇晃了几下只听到一阵金铁碰撞的声响,一时半会也分辨不出,这箱内究竟是什么。
不过好在这是把铜锁而非其他金属制成,想必这王盘山觉得藏在这地窖中安全无虞,所以才没有费多周折。狄秋拿来那通道中的镐子,只砸了一下,锁头便应声而落。
狄秋对着月光看向那箱内,却见里面竟是无数的珍宝金银。珊瑚翡翠、宝石玛瑙、金砖玉雕应有尽有。狄秋抓了一把散落的珍珠,其中不管黑色白色皆有拇指般尺寸,光是一颗就够寻常人家一年的用度了,而这箱子中少说也有数百颗。
震惊之余,狄秋亦不禁感叹王盘山的敛财之能属实非比寻常。但与此同时,却又十分困惑地想到:这每年芙蓉镇上对天临教的捐助不过数千余银钱,而眼前这些财宝的数目,端的却是将芙蓉镇整个变卖,也凑不出来的巨大。难不成王盘山除了贪赃之外,还有点石成金之术不成?
带着满腔的不解,狄秋又举起铁镐砸开了另一口箱子。这口箱子里倒是没有财宝,却是成摞的卷轴。解开一捆卷轴的系带徐徐展开,只见是一幅描绘山川奇峻的水墨画,右上首印着唐功两个硕大的官体。
狄秋虽然习武,文人的事迹少有涉略,但唐功却还是认得的。此人是开武年间著名的书画大家,民间传言:书窥金略一方百年不朽,画仿李氏一笔名登榜魁。说的是这书法登峰造极的金略,只要能习得他下笔的一点造诣,那百年间都无人能出其右。绘画若能模仿李复水一笔,那便是当世第一。
而这唐功,更是书画双绝,自成名以后便只有皇家御用,凡是流落民间的作品无一不是价值连城。
狄秋拿着手中唐功的这副画不禁手都发起颤来,若下面这一箱子书画都与自己手中这幅画一般水准,这价值远比刚才那一箱子金银珠宝要高得多了!这王盘山究竟何德何能可以弄到这样的奇珍异宝,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想到王盘山之前那种种异样,狄秋不禁怀疑这其中更有内情。但眼下自己困在这石室之内,又找谁去解惑释疑呢?眼前的这些箱子仿佛与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一般,连他最后的希望也一并断送了。气得狄秋举起铁镐,将剩下的箱子也都尽数砸开。
可当他砸到最后一口箱子时,却感到手下忽地一轻,那口箱子竟被自己手中的铁镐砸得晃了一晃。狄秋眉头一紧,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忙打开那口箱子要一探究竟。
只见那箱子里头只散落着几只金元宝,分量虽然不小,但和其它箱子里的宝物比起来却是小巫见大巫了,怪不得箱子上却连锁也没有。
只是几个元宝若真是落在像王盘山这样贪婪之人手里,恐怕也就只够平日里烟花场所打赏小厮用的,怎会和这些珍宝一并藏在这石室里头呢?难道其中还有什么猫腻不成?
狄秋将里面几个元宝倾倒在地上,接着开始细细查看箱子里头,寻找暗格与机关。但鼓捣了半天,却是一无所获,反倒是扬起一阵烟尘,惹得他咳嗽不止。
对着面前这琳琅满目的宝物,狄秋只觉得浑身泥软,自嘲地一笑。若是自己无法逃出生天,那这些宝物对他又有何用呢?再过不久,不过和自己一样,变成一堆焦炭罢了。
正当狄秋心灰意冷,再度泄气之际。忽闻得一声细微的声响:“下……下面。”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