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秋口中含住宁勋塞入口中的枯草,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绳索,急忙乱嚼了一通咽下肚去。很快,身上的红色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
宁勋喜道:“起作用了!”
狄秋只觉方才还如烈火焚身,这咽下枯草的一瞬间却又如同堕入九天寒冰,身上一阵狂热,一阵极寒交替而来,止不住冷汗如雨下。
折腾了许久,狄秋几乎体力透支,躺在地上再也不想动弹。这两种药物在他身体里不断抗衡,狂脉似乎将其认作两股攻击身体的邪气,也加入到其中,试图将其排出体外。
与此同时,寒热之感也化为剧烈的痛苦,沿着狄秋的奇经八脉不断流转,冲击着他的穴位。狄秋自练《狂心诀》以来,早已习惯了经脉与穴位贯通真气时的痛苦,可这一次却几乎难以支撑下去。
几次三番,精疲力竭的狄秋被剧痛弄得昏厥了过去,却又很快再被剧痛弄醒。
看着狄秋的身体一会儿绯红,一会儿又变得煞白,模样实在恐怖至极,一旁的宁勋冷汗直流,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刻,狄秋已经近乎油尽灯枯之际,那狂脉中的真气即便再怎么强大,却也经不住如此消耗。待到真气全部散去,恐怕就是他丧命之时。
“狄大哥,我……我该如何帮你。”宁勋急得几乎就要哭出来。他还以为这株枯草可以救狄秋的性命,却不知这是饮鸩止渴。
狄秋剧痛难当,已经失去了神志,忽地一把抓向宁勋的肩膀,口中含糊道:“我……我要杀了你!”
宁勋还当自己听错了,低声问道:“狄大哥你说什么?”
“杀!”
话音刚落,狄秋手中忽然传来巨力,朝宁勋的肩膀上狠狠地捏了下去。
宁勋哪里能抵御得住,半个身子瞬间没了力气。可狄秋已经完全没了敌我观念,另一只手又朝着宁勋的脖颈抓来。
宁勋大惊失色,狄秋这是要自己的性命!惊慌之下,宁勋奋力一甩,将狄秋甩在一旁,这才脱离了险境。
狄秋倒在一旁手刮在了方才水池的破口处,顿时鲜血撒了一地。
宁勋见状于心不忍,可又不敢走上前去,生怕狄秋又对他出手。
只见,那流在地上的鲜血,很快便结成了冰,可随即又融成血水。如此反反复复间,已经将半个狄秋都给包裹在中央,此景可谓奇异非常。
狄秋如一条被拖上岸边的失水鱼儿,在地上抽搐着。不多时,便失去了动弹。那身边的血迹也没有再融化,而是将狄秋冻在了中央。
宁勋额头满是汗水,也不知狄秋现在是死是活,不敢贸然靠近。于是拿了一根水池里流出的水草,去拨弄狄秋的鼻间。
不料,那水草才靠近狄秋,便临空被冻出了霜。再近一些,直接结成冰块坠在了狄秋的胸前。这时,宁勋才看到狄秋的口鼻中不断地呼出寒气,在空中散开。
宁勋心中惊叹不止:这株枯草究竟是什么来头?竟然如此可怖。狄秋中了那刺毒红花,不仅没有与这株草的寒性抵消,这药性还远远超出许多。若是寻常人服了,恐怕一瞬间就要被冻成雪人不可。
“不行,我得赶紧去就爹,或许他会有办法。”宁勋这才想起父亲还在昏迷之中,于是赶紧回到屋内,拿起刺毒红花的药瓶,放在他的鼻间让他嗅了一嗅。
宁俊涛很快便从昏迷中悠悠转醒,口中嚅嗫道:“我这是在哪儿?”
“爹!你没事了爹!”宁勋呼喊道。
“勋儿?你……你怎么来了?快……快走,李清知马上要来了!”宁俊涛还未弄清楚眼前的状况,下意识地便催促宁勋离开。
宁勋急忙按住父亲:“爹,已经没事了,李爵已经被杀了,我们把你救出来了。”
“李……李爵?谁是李爵……”宁俊涛迷迷糊糊不知所以。
“李爵就是李清知,他是神临教派来潜伏在芙蓉镇上的,李清知只不过是他的化名,李爵才是他的真实身份。”
宁俊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裴家父子呢?”
“这……这说来话长,狄大哥现在有危险,我们要赶紧去救他!”宁勋急道。
“狄秋?他在哪里?”
“就在屋外!”说着,宁勋急忙拉着父亲奔出屋外。
宁俊涛见到这院子之中一片狼藉,水池崩坏,满地的乱石与水草,顿时吃惊不已。而最让他惊讶的是,狄秋赤着上身,趟在水池的缺口旁,身边竟然凝结了一圈鲜红的冰晶。
“这……”宁俊涛只是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宁勋忙道:“狄大哥为了救你以身试毒,结果浑身发热,我情急之下拿了一株不知是什么的草药,给他服下。本以为那株草的寒性可以抵消这毒物的热力,殊不知我可能是药量用得过大了些,这热力倒是褪去了,那株草的寒性迟迟没有消解。”
“蠢材,蠢材!你这是要害死他呀!”宁俊涛听了儿子的话大急道,“这热性之毒只能靠排解,怎能用寒性去抵消呢?你这好比是刚吃了狗肉火锅,又去饮冰镇绿豆汤一般。”
宁勋听了这话急得直跳脚,口中忙道:“那……那可如何是好?”
宁俊涛虽不是大夫,但好在这些年来在衙门做事,也算是见多识广,与那仵作也是相熟的,自是对这人体颇有些了解。
便道:“为今之计,只有强行让他体内的寒气散去才行,我们这就将他从这冰中抬出来,否则他立马就要冻死在里头了。”
宁勋闻言急忙答应,与父亲就要去抬狄秋。可狄秋如同嵌在这冰块中一般,合两人之力竟然斗抬不动他。
“快去找铁器来,把这冰砸碎!”宁俊涛道。
“哪有什么铁器,这里是狄秋的家,家里的东西早就被马进抄光了。”
“混账!没有就拿火烧呀!”宁俊涛急得直跳脚。
“对对对……火……火可以融冰!”宁勋也是焦头烂额,忙从屋内找出火折子,但此处却也没有火把等物什,只好拆了门窗,又将床铺上的帷帐取下裹在上头引起火来。
两人忙前忙后,总算把狄秋身边的火融化,把他从里头抬了出来。
“现在该怎么办?”
“这血是怎么来的?”宁俊涛却答非所问。
刚才狄秋忽然发狂要攻击宁勋,宁勋不得已之下才将他甩了出去。让狄秋受伤,实非宁勋所愿,就像狄秋要伤害他,也不会是狄秋所愿一般。可当宁俊涛问起,不知怎么的,宁勋却没有实话实说,只是道:“是狄大哥不小心弄伤的。”
“这一伤,你别说还伤得恰到好处。狄秋这血一处体外,顺便也带出了体内的寒性。只是这血不能再让他流了,否则这人失血过多,到时候反而麻烦。”宁俊涛道,“我们赶紧堆起火,让狄秋烤一会儿,希望这样能暂解他的危情。”
两人在院中很快就堆了个火堆,烧起熊熊烈焰。这夏天之燥热,加上火焰的高温,很快站在一旁的两人都热得喘不过气来。转而看狄秋,却只是身上的冰雪稍有化解。
两人虽然热得几乎难以支撑,却还是苦苦守在一旁。宁俊涛问起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宁勋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狄野与梁玉舟还有吕城之死,从他口中慢慢道出。直把宁俊涛听得挢舌难下,他怎么也没有料到,这几位昔日的盟友就这样撒手去了。
日头逐渐西落,狄府内几乎所有的门窗都被拆下烧去,狄秋总算是身上的冰雪全部消解。两人搀扶起狄秋回到屋内,却还觉得他的身体透着一丝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