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秋几人缩在对岸,见形式已经得到控制,自知接下来沈独邪非来找自己麻烦不可,连忙悄然后退。绕过山坳之后,连忙朝着北边跑去。
万烛龙望着那地下河流与洞窟,想到自己闭关之所竟变成了这副模样,心中很是不悦,连忙喊来沈独邪道:“我当你处事稳妥,这才将这万窟山交托于你,如今却成这般模样,你这罪过可不小!”
沈独邪见万烛龙怪罪自己,连忙俯身下跪忏悔道:“属下知错,是属下监管不力,这才在不知不觉中让人趁虚而入。还望圣公降罪,以罚愆状。”
万烛龙斜目冷视信手一挥,将沈独邪打翻在地。口中道:“念在你忠心耿耿,又为我召集这么多人马,此番且饶你性命。但功不抵过,现在立刻去把那几只杀了人的老鼠给我找出来,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我万窟山撒野。”
沈独邪擦了擦嘴角渗着鲜血,连忙点头答复道:“谨遵圣公之命。”随即便从万烛龙的身侧离开,往那山谷中去了。却不知,狄秋几人此刻早已从河对岸脱身逃跑,那山谷中的数千人中哪里还有他们的踪迹。
沈独邪面对这数千人真是一个头两个大,问道:“方才是否有人上得山谷上方去了?”
却听众人皆摇头回应说只是听命退至山谷之中,没有人敢擅自离开。听到这话沈独邪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便下令让方才在洞窟中见过狄秋的人都站出来帮忙筛查。
可麻烦的是,方才站在最里头的好些个人都已经葬身洞窟之中,认得狄秋几人只余下寥寥几个。好不容易将几千人查了一遍,却没寻到狄秋,倒是在山谷的草丛间发现几个水囊。沈独邪一对数目,发现与狄秋一行人数相符,便知这是他们进得万窟山时怕身份暴露这才藏在此处的。
想到这里,沈独邪这才醒悟过来,狄秋一行定是没有退到山谷,而是从河对岸跑了。连忙跑到万烛龙那里复命道:“回禀圣公,山谷中未见那几人下落,属下猜测定是从河对岸逃走了。”
“河对岸?”万烛龙一听此言,顿时怒不可遏,声色俱厉道,“你却现在才来禀报,那厮只怕早就跑没影了!”
沈独邪见万烛龙动怒,连忙下拜道:“是属下失察,不过那几人失了水囊在山谷之内,相必逃不出戈壁滩,属下这就带人去追。”
“却还追什么,你瞧这河水已经让毒虫污染,纵然你有绝世轻功,却能越至对岸去吗?”万烛龙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沈独邪一听此言,还想说让弟兄造木筏起来,但这样一来却不知还要浪费多少时间。他见万烛龙面色难看,只好赶紧闭上了嘴不再吭声。
万烛龙此时也已经断了去追狄秋几人的念想,回首冲沈独邪道:“且容他们再活一阵,此地已经不能再待,即刻让所有人整顿物资,从骷髅岭出发前往北境。我却等了一十五年,如今却要与那老朋友好好叙叙旧了!”
“是,圣公!”沈独邪见万烛龙要下令离开这万窟山,不禁心潮澎湃。自己携这么多人,韬光养晦十数载为的就是这一日。这下,总算可以重新踏足中原之地,再展昔日风采。
话说两头,狄秋一行自渡河以后沿路北上。这万窟山以西,除了些许绿植以外只有赤松、沙棘,还有许多胡杨。再行一段,便只瞧得见仙人掌与枯干倒斜的枯杨。
为防身后万窟山的人追来,几人步履不停,连行了十余里。但越往北走,地势就越发高耸,宛如行走上了一处斜坡。直到走得体力不支,钱金狮这才跪倒在地上,放下背上的宁俊涛,口中叹道:“此路莫非通往天上仙宫,竟这般陡峭?”
一行六人中,三人背着三人,能走到现在已十分不易。狄秋也知金门双侠内力远不及自己,因此不敢再勉强他们。于是,便放下身后的云眠霞,冲钱金虎道:“我们且先找一处地方将金豹兄葬了吧,我想他在天有灵也不愿成为我们的累赘。”
钱金虎与钱金狮两兄弟听罢,对视了一眼,显然心中很是不舍。便对狄秋道:“此番不仅远离中原,更是和金门相差数百余里,三弟客死他乡,理应迁尸回去落叶归根。如此潦草下葬,我兄弟二人实在……”
狄秋听了此番言语也为之动容,但此间前路茫茫,后有追兵,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到中原地界,到时候只怕钱金豹的尸体也早就化作枯骨了。
“二位的心情我能理解,只是人死如灯灭,金豹兄当早些入土为安才是,我想金豹兄若还活着,也不想成为两位的累赘不是吗?”狄秋劝道。
钱金虎与二弟对视一眼,虽深感为意,但依旧长叹不止。他们兄弟三人血肉至亲,像这样换做谁当此情此景都难做得出决定。
狄秋见此也不催逼,只是默默等候,直到许久之后,钱金虎才十分艰难地点了下头。他虽对钱金豹严厉,但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身为兄长的他却是最溺爱钱金豹,犹比钱金狮过之。
众人决议之后,便在不远处寻了一处横倒在地上的胡杨,在其下方用剑挖出一个深坑,将钱金豹放了进去。可还未及掩土,忽然几只沙鼠从地底钻了出来,冲着他们吱吱叫唤起来。原来,他们无意中却挖到了这沙鼠的鼠窝。
钱金虎气急败坏地揪住一只沙鼠就要徒手捏死,口中道:“你这鼠辈,我三弟葬在此处,还由不得你不答应。”
钱金狮见状连忙制止道:“大哥,这沙鼠却还可以吃,先别急着宰了。”
“现在哪里是说这事情的时候,三弟如何安葬还是个问题,这漫山遍野只怕到处都是这些野物,要是三弟葬在这里,尸身定然被啮咬,这可怎么行!”钱金虎恼怒道。
一旁的狄秋听了这话,也觉得不妥。倘若将钱金虎落葬在此,不出数日便会被这里的野物啃咬殆尽,却比曝尸荒野也好不上许多。
便又出主意道:“不如这样,我们把金豹兄火葬于此,再捡骨回乡,这样既可落叶归根,也能绝了被野物伤及尸体之忧,两位意下如何?”
钱金虎与钱金狮两兄弟沉思片刻,觉得这倒也是个办法。虽火葬之下留不得三弟全尸,但昔日战场之上,战死沙场的将士,也是运不得尸体回乡,都是就地焚毁,亦也不出葬礼之外。
于是,钱金虎答应道:“便如狄兄弟所言,将三弟火葬了吧,横竖却都不能便宜了这山间的野兽就是。”
狄秋本觉得有些难为他们两兄弟,但见其答应,不禁心中惭愧。若非自己判断失误,此番也不会在这西域之地耽误这些时日,更不会使得云眠霞再次受伤,连钱金豹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旋即,抽出伴月剑来,亲自将那棵胡杨树腹掏空,将钱金豹的尸体抱了进去。对钱金虎道:“金虎兄你是大哥,这火便由你来点吧。”
钱金虎面色沉重,取出火折子用干草引了火起来。但手却颤抖个不止,费了半天的劲都没点着。钱金狮只当是刚才渡河的时候弄湿了火折子,忙从怀里掏出自己的上去帮忙。可他的手端的也是兀自抖个不停,好不容易这才点着了火。两人却又是看着那火焰忍不下心动手,直等到干草烧到了指间,这才忍痛丢了过去。
此处天干物燥,星火可燎,那胡杨不过半刻便彻底燃烧起来。几人站在上风口,望着那胡杨皆默不作声,但心中之痛却可想而知。
直到火焰熄灭,钱金虎与钱金狮脱去外套,上去捡了钱金豹的几块尸骨裹好。口中喃喃不休地念叨着:“三弟,我们金门三侠,若在金门地界,万不能有此劫数。只是,那浑浑噩噩一世,却是何等了无生趣。我等纵不能得英雄之名,亦应负侠义之心。你虽已身死,但便是千秋万代之后,与那后人言说,你也是江湖儿女的好榜样。”
说着,眼泪如断线之珠纷纷坠落在灰烬烟雾之中,发出“呲呲”声响,在风中吹散开来,漫布在整个戈壁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