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凌绝顶隐隐约约察觉北极门中事变就在将发未发之际,是以整夜都没有睡,只是凭栏倚靠,等着事态的发展。而一听到张痞子发出的夜枭呼唤信号,凌绝顶心里不由地冒出异样的感觉,暗道:在这个节骨眼上会是什么事呢?
凌绝顶快速披上外衣,从屋檐上纵跃而过,怀着忐忑的心情,快速朝着信号发出的方向奔赴。直到接近目的地,远远认出张痞子的背影时,这才猛地皱紧了眉头,掂掇着:他来做什么?
“张痞子,好久不见。”凌绝顶不冷不热地说道,“这夜枭调子好说歹说,总该叫他们换了,只是现在还没个头绪,倒是懒散得很。”说着,凌绝顶有意无意地从众人的脸上扫了一眼。
张痞子见凌绝顶一见面就给自己下马威,心里十分难受,但还是忍住了不发作,口中道:“老大,我听说你与二娘闹了矛盾,不知道你们是怎么了?”
“别!可别叫我老大。”凌绝顶连忙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当初你我已经言说清楚了,你是你,我是我,这老大的称呼我可不敢当。”
张痞子见凌绝顶还是与当初晋州城破庙分别时一样的态度,不禁叹了口气:“你一日是我老大,那便终生是我老大。那日我糊涂了,乱与那戚成海说了胡话,是我的不对。可我却始终惦记着你,还有大家伙。”
“张痞子,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想走就走,想来就来?”凌绝顶哼声道,“你瞧见我这只眼睛了没有?便是被那廖亚先给弄瞎的。你说你心里有我们,那怎么不问问你自己,这几个月都跑哪里去了?有事情你就躲着不露脸,现在没事了才又冒出来!”
这凌绝顶端的是恶人先告状,若非当初他恶语相向,强行逼走了张痞子,又如何会让其这么久都不敢再与他们这些昔日兄弟见面?
可张痞子一听如此,那义胆忠肝顿时被激得乱颤起来,竟一下跪倒在地上痛哭道:“老大,是我不好,兄弟们冒死的时候,我却不在你们身边。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都受着。但你千万别再说自己已经不是我老大好不好?”
一旁的弟兄见状,饶是铁打的心肠,也忍不住为之动容。更何况当初的情况,他们是都瞧在眼里。纵然是张痞子有错,但也全然没到不能被原谅的地步,凌绝顶这样为难他,着实是有些过火了。都纷纷跪倒在地,恳求凌绝顶原谅了张痞子。
但他们瞧不明白的是,凌绝顶一直都是那刚愎自用之人。他们不求情还好,这越是求情,越是教他那狭隘的心胸受到更为强烈的压迫。
“你们既然这么瞧得起他,那便都去称他做老大好了,却还跟着我做什么?”凌绝顶怒道,“他戚成海也算得上一方人物,既然柳倩都往哪儿跑了,你们不如尽管投靠了去,也不算辱没了本事!”
张痞子听凌绝顶提到那柳倩,胸中猛地一动,连忙说道:“老大,你却误会了,二娘是去别云山寻我的,不是要投靠那戚成海。不信的话,老大尽管一声令下,我们兄弟就去端了他的老窝,找二娘问个明白。”张痞子这时已经没有别的念头,只一门心思想着能摆脱那戚成海回到凌绝顶身边就好。
“你倒是想得很美,我若是没猜错,那别云山定是设下了天罗地网在等着我是吧?”凌绝顶猛地瞪起了眼睛,“看来你这番过来投诚是假,要设计害我才是真。你把我凌绝顶当什么人?被他戚成海戏弄一次之后,还会再被戏弄第二次吗?”
“不……”张痞子没想到凌绝顶会如此多疑,连忙辩驳道,“老大你多想了,我没有那门心思。”
“那你什么心思?”凌绝顶冷笑道,“这狄秋已经现身在漠城,你不会告诉我,你来的目的不是为了他身上的雷火石,而是为了要与你的弟兄们团聚吧?”
张痞子心脏猛地一收缩,吓得差点没喘上气。要说真话,他还真不是为了狄秋而来,而是为了吕杏儿。但这话一说出口,只怕凌绝顶便永没有再信自己的理由。
面临这般难题,张痞子憋出了一身的燥汗,又不得不赶紧回答。于是,只好谎称道:“是为了狄秋,是戚成海得到消息,要我来找狄秋。但我肯定是不会为他做事的,有那狄秋的消息我自然是告诉老大了。”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现在狄秋他人在哪里?要是你说得清楚,我就信了你。”凌绝顶自然是一个字也不信张痞子所说,便想着故意刁难他。
却不曾想,在张痞子来找自己之前,才刚刚见过狄秋,而且还准确地告诉张痞子接下来要去的地方。直接将狄秋的下落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他说,他接下来要去京都。”
“京都?”凌绝顶有些错愕地看着张痞子,“你说的他是谁?是狄秋?”
张痞子点头如捣蒜:“是的,我遇见了他,这是他临别时告诉我的。”
“哈哈哈……张痞子啊张痞子,你知不知道你说的这话有多好笑?”凌绝顶哂笑道,“你说狄秋遇到了你?”
“对,是这样没错。”
“那你告诉我,你现在为什么还活着?”
“我……我也不知道,他想动手来着,但最后就是没下手。可能是……哦,对了,可能是我救了他的女人的缘故。”张痞子这时才猛地记起吕杏儿来,原来狄秋之所以不杀自己,是因为这个!
然则,凌绝顶已经不想听张痞子再废话下去。不管张痞子有没有救狄秋身边的什么女人,就算当真确有其事,他也没有理由在离开的时候,告诉张痞子自己要去的地方。
“张痞子,你最好立刻消失在我眼前,否则别怪我不念昔日兄弟恩情。那狄秋你是真见到也好,假见到也罢,我不想再听你啰嗦一句,滚吧!”凌绝顶既冷漠又决绝,话语间已然没有任何容人置喙的余地。
“老大!”
“还不快滚!”
即便张痞子声泪俱下,但凌绝顶心意已决,却又如何愿变?
狄秋明知行踪紧要绝不能暴露,却偏告诉张痞子。为的就是张痞子那重情义的心肠,定会以此向凌绝顶邀功,大大方方地将此“机密”述说出来。
而张痞子不过愚钝鲁夫,哪里猜得透狄秋的周旋把戏。自己所带来的“机密”消息,是一字不不敢漏,分毫不敢不差,将那“人往京都”的真话说得信誓旦旦。却是不知道,一个隐匿行迹之人,如何会如此慷慨地自己接下里要去的地方,如实说出口来。
可凌绝顶偏为多疑之人,张痞子如此老实巴交,没那半点城府。偏就因为他带的真话太真,满脸都是遭人利用的白痴嘴脸,如何教人能信他?是以,狄秋是在京都,却也绝不会在京都。
正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那般自作聪明之人反反复复,来来往往,始终脱不了那庸人自扰的困境,倒是正合了此刻凌绝顶心境。难为不说可悲、可叹,又有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