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狄秋年纪轻轻,就算武功再如何出众,但妄想取用此剑,却又如何能使得?亦是各自默然注视,无人看好。
方吟笛闻言,虽然心中不屑,但念他是畅春阁中之人,不好驳了面子。遂将手一引道:“少侠若是想试,但取无妨,只切莫伤到自己才好。”
狄秋见得了主人首肯,忙还了一礼,客气道:“那便容在下开开眼界。”旋即,便伸出一只右手往剑柄抓去。
众人见其只出一手,心头一怔,不由地暗中冷笑。忖道:此子如此托大,原来只是想在他们面前出些风头。想必,是气不过先前梁世荣的嘲讽,要杀一杀人家锐气罢了。
正当这般想时,狄秋已经悄然蕴集真气在手,缓缓将剑从铁匣之中取出。但教所有人意外的是,其面上并未显露吃力之色,反倒显得游刃有余。
随后,只见狄秋将剑衬在左臂之上,细细打量了一番。旋即,猛地朝一旁的灯烛刺去。听刃破风之间,瞬间龙吟声起,嗡嗡连响,一点烛火已然落在了剑尖之上。
“唔!”众人见他能够握剑起势,不由地大受震撼,皆忍不住站起身来。
还未及反应回来,狄秋又复舞了一个剑花,手腕一抖,将那点烛火又落回了灯盏之上。此一刺,一舞,一抖,几乎一气呵成,无半点迟缓。端的,竟将这柄重器用得挥洒自如,宛若寻常兵器一般。
“神了,神了!”梁世荣见状,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进而拍手夸赞道,“快说,剑圣裴天星是你什么人?你是他徒弟么?”
众人闻言一愕,但旋即便反应过来,梁世荣意中所指,这当世之中能将此剑运用自如的,除剑圣之外当再无第二人。若非狄秋自剑圣那处得了什么诀窍,当无可能有此之能。
狄秋见梁世荣冷不丁地这么一问,也是呆在了当场,不知怎么回答才好。最后,倒是花伶人帮忙解释道:“梁兄说笑了,我师弟是畅春阁的弟子,怎会是剑圣的徒弟?”
“对对对……瞧我这记性。”梁世荣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但话说回来,你这位师弟既能用这柄兵器,眼下最困难的一点,便就迎刃而解啦!”
其余众人见此,也都露出了笑容。纷纷夸赞起畅春阁不仅人品一流,就连武功也深藏不露。
狄秋被说得面红耳赤,只连连摆手谦虚。旋即,忙岔开话题,冲方吟笛道:“方掌门,还未请教贵派这柄神兵,叫什么名字?”
“少侠问得好。”方吟笛见自家神兵得有用武之地,不由地喜上眉梢。侃侃言道,“当年,那位机关师走时,曾留‘梦沉星河,临渊游鱼’八字。本派祖师,为纪念二人友谊,遂将此剑取名为:‘梦鱼’。”
“梦鱼剑……好名字!”狄秋由衷地称赞道,“有此神兵助阵,我们举旗事成,当是成功在望了!”
一番言毕,众人皆满心鼓舞。方吟笛亦是大大方方地将那空铁匣放到狄秋面前,让他代为保管梦鱼剑。旋即,正色道:“既得畅春阁这位少侠相助,我们诸事俱全,当紧行不待。”
说罢,又冲郭少春指道:“郭兄,先前说好的红蓝二烟,可准备好了么?那可是重中之重。”
“自没有忘。”郭少春面颊一跳,显得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取出怀中两根用油纸包包裹的细管之物,向众人一展示,旋即又快速收了回去。
“好!万事俱备,我们即刻启程!”方吟笛振臂一呼,率先带人出了木屋。
面对这不容置疑的号令,狄秋也只得行令不怠。当拉着宁勋上了马匹之后,又忍不住冲花伶人问道:“花兄,方才方掌门所说的红蓝二烟是何物?何以说是重中之重?”
“那……那是与其余掌门联络之用的。”花伶人面对狄秋的疑问,犹豫了一阵,但还是如实说道。
狄秋心思细密,一察花伶人态度,便晓得此间另有关节。忙追问道:“其他掌门人既然已经说好一道行事,又何须多此一举,预备这烟火讯号?”
“恩公有所不知,其余各派其实并不与我们同行,只是料理后手……”花伶人苦笑道。
狄秋“咦”了一声,先生疑惑,旋即怒火瞬间便被点燃,道:“胡扯!这救的人中分明都是他们的亲眷好友,却哪有只让我们冲锋在前,搏命赴死的道理!我这就去找郭少春,让他现在就放烟,召集所有人过来说话!”
说着,就要催马去追赶郭少春说话。
“恩公且慢!”花伶人慌忙拉手,阻止道,“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间万事无定,风云莫测,我们万不能将他们都拖下水。”
狄秋怔怔地看着花伶人,不解道:“你在说什么疯话!此事凶险已极,凭着我们这点人手本就没得十足把握。你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充作什么大菩萨,关心那些人的安危!”
“恩公!”花伶人这时也着急起来,“我们这些散兵游勇败便败了,大不了也就有死而已。但东临十二派的根基却全在那些掌门人的手上,倘若是孤注一掷,无法成功将人救出。到时候要付出的代价,却是万万无法承受的!”
花伶人非不想求得所有掌门人鼎力相助,只他们心中各有顾虑,不敢贸然将门派的百年基业作为筹码,一股脑地全押注上来。使得商议至深,也只有做出这般决断。
狄秋实在无法理解这些人的心思,只觉他们自私已极。成者坐享其成,败者断尾求存,无一不是只为自己考虑。
恨恨道:“直娘贼,那照你的意思,蓝烟即发,便是救人得手,召他们前来接应。而红烟,则是事败通讯,让其按兵不动,置身事外?”
“恩公……我……我们其实……”花伶人何尝不知此行当共命一线,但此背后苦衷,却又如何能在狄秋面前启齿。支支吾吾了半晌,最后只硬着头皮道,“这红烟并不只是事败之号,同时也是我们所有人的自裁之令啊!”
“你!你再说一遍!”狄秋骇于花伶人之言,忙一把扯住了对方的缰绳,亟待他解释个明白。
花伶人被唬了一跳,连忙环顾四周,但好在自己几人落在最后,倒是无人注意。只有铁青着脸道:“恩公放心,此举之对我们东临十二派中人而言。倘若……倘若真行事不利,我定保恩公与恩公的好友安全离开。”
“屁话!”狄秋一巴掌甩在花伶人的脸上,骂道,“既然我愿加入你们,自然是豁出性命,视死如归!却要你保我做什么?”
说罢,朝宁勋一指,唤他过来道:“宁勋你说!若是此行救人失败,你当如何做法?”
“哈哈……那还当有什么做法?”宁勋笑道,“到时候能杀一个天临教的狗贼算够本,杀一双便是赚了。即便是死,也要溅他们一身血!”
“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狄秋揪着花伶人的领口道,“我二人怀着必死的决心帮你,你说说看,还保不保了!”
面对狄秋的慷慨陈词,花伶人既感且佩,眼中闪烁着泪光,轻声答道:“听到了……我听到了……”
但又复叹道:“只我当真不能够……”
“你还说!”狄秋恨不能再打花伶人几巴掌,将他彻底打醒,“若是救人不成,大不了与天临教的狗贼同归于尽,这条命也不算白养下了。你却偏说什么自裁的浑话,就不想想当初尊师在皇宫大内如何舍身取义,你这做徒弟的却是一点也未学到么?”
闻狄秋提起师父花饮露,花伶人不禁面露愧色。只恼道:“恩公有所不知……我们狠不下那份心肠与天临教一命赴阴。只是怕留下活口,被严询逼供出他人。遂唯有自裁之举,才能给活着的人,保存将来再举旗的机会!”
“你……”狄秋听到此处,这才了解他们这群人为了门派的存续,竟都早已心怀必死的觉悟。
见此之景,纵有千万般怪罪之言,狄秋亦是再难说出口来,只有放开了花伶人的衣襟,胸中一片怅然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