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瀑湖岸边挨肩叠背,拥挤若集,各舟稍动,腾出几丈空阔水面,已教不少碧水门人涌入水中。
江樵会的长鞭行伍本守得严密,此一经退去,立时再难罗网进犯之势。随着舢板愈发散得远去,援护撤退的长鞭愈发难以互相照应。东一鞭,西一鞭,只能在水面上打其阵阵水花,分毫伤不得敌手。
栾冰儿潜在水底,憋气游了半晌。迎面瞧见浑浊之中数个黑影对面而来,只有乖乖避开。待要上浮,又怕江樵会的人误伤。唯有绕远,从无人处登岸。
但抬眼一看,尚在抵抗的众人之处,已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自己所在之地更是在外围,难以闯入进去。
“狄大哥,快走啊!”栾冰儿无法可想,只有扯着嗓子急喊。
梁闻博这时好不容易借着人数优势,从困局中闲出手来。满拟今夜事败已成定局,只要江樵会船只一起锚,将再难追及。至多,不过杀得眼前几人,交个烂差罢了。
然而,忽闻有人大声呼唤狄秋姓名,梁闻博心中企图,登时死灰复燃。想着:即便抓不到凝碧那老妖婆,擒住狄秋这厮给严询却也不赖。遂连忙派命,让手下急去索拿呼声之人,以作挟制。
场中,狄秋且战且退,已至岸边不远。以他的轻功,纵上水面再借力上舟并不是难事。
奈何梁世荣报仇之心难抑,分毫不肯退却,仍旧往梁闻博所在硬冲硬抢,连累得身旁洛神苑的众弟子只得极力为其辟开去路。
狄秋亦是连劝了几次,却仍按不下对方怒火,唯有极力与人周旋,保得众人无虞。但久而久之,气力已经愈发不支,旧伤发作上来,更是引得他头晕脑胀,泫然欲呕。
当闻栾冰儿呼唤,狄秋顿时惊惧加身,暗恼:事到此刻,她怎还未上船离去,反倒还在岸上喊叫自己名字。
未及分辨清楚,面前敌人已然调动开来。打眼一瞧,正是往栾冰儿所在去的。狄秋登时心急若焚,忙喝道:“姓梁的!还要不要脸!”
“要想她活命,就赶紧束手就擒吧!”梁闻博威吓道。
狄秋关心则乱,顾不上再去阻拦梁世荣,连忙翻身而起,越过诸人头顶,往栾冰儿处赶去。
铁肘帮上下虽然领命即行,却奈何岸上拥挤,无法及时冲至。狄秋又身形极快,一转眼便已经抢到众人前头,一把揽过栾冰儿的腰,紧紧抱在怀中。
待到梁闻博携人围至,自觉其旁有顾虑,定施展不开本领。忍不住放肆笑道:“小子!在我营中尚未打够,如今再做个分晓吧!”
“你羞也不羞!有本事与我狄大哥只身放对,借着人多势众,算哪门子好汉。”栾冰儿啐了一声道。
梁闻博闻言,心中暗暗着恼。想着若是单打独斗,自己未必取胜,难向严询交差。但真仗着人多拿下这二人,却又有些气短。
遂向身旁手下望了一眼,道:“怎样,教主的令,是要我不择手段拿下叛贼,你们觉着我是听还是不听。”
众人不料梁闻博会问及自己,皆是面面相觑。心中却是不约而同地忖道:你对付老帮主时,便是严询没有指使,也是不择手段,如今反问起我们来,倒是显得你听劝听谏了。
梁闻博见众人心中有话,却又不言明,自知是他们还为梁天的事情耿耿于怀。不由地怒上心头,想到:若不使些雷霆手段慑服,今后这帮主之位,还怎生坐得稳?
旋即,一挥手道:“都让开,教你们看看我如何拿他下场!”说罢,立肘而起,摆上架势,竟真要与狄秋一对一决出胜负。
狄秋心中一凛,自问全盛之时决计可稳压其一头。但如今身上伤重未愈,又复激战一夜,却如何能在梁闻博手下得胜?
更遑论,栾冰儿在侧,自己尤难专心一处。倘若梁闻博不遵诺言,抢人挟制,到时候二人非同落为阶下囚不可。
正值这急困之节,栾冰儿却抬头望向狄秋,伸手捧住双颊道:“我早已发愿,要与你死在一块。虽晚了一些,但总还是算数的。”
“说什么傻话。”狄秋心疼地望了回去,在其手心重重一握,又道,“我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好胜了,总给人添麻烦。如今改也改了,就是改不太全,你能体谅么?”
栾冰儿脸上飞霞,笑道:“别说体谅,我既是都体会过了,又哪有不明白的。若你不是这般人,我如何爱你?”
狄秋面动喜色,不由自主想要冲栾冰儿的双唇吻将下去。但临了却呆了一呆,想起此时生路尚在,又怎复在通天塔中那样生死离别时的恣意之态?不禁感觉自己好生荒唐,真该为人着想时,反倒想不明白。
而当看见栾冰儿明镜一般的双眼中,倒映着自己那混沌不清的面容时,更是心头巨震,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梁闻博见其二人视自己若无物,竟自顾自谈情说爱,登时怒火中烧。喝道:“小子,拿命来吧!”说罢,直起双臂,以一招“擂鼓擎天”摆击而至,直取狄秋双肩。
这一招来得既快又猛,狄秋抱着栾冰儿全无招架之力,不由地一退再退。直到面近,不得不松开了手,双掌托出,急用“举火燎天”,硬擎一招。
稍一沾手,两人皆是横心取重,无半分容让。梁闻博双肘微垂,抟身转来,盘桓在狄秋胸前,全是攻势。脚下亦是连迭跟进,迅捷无伦。
狄秋招式虽快,却素来伤人技穷。到了这时,更是手足酸麻,难快至巅峰。才接数招,已是左支右绌,难承凌厉进攻。
咋想千变奇擒中缠字要诀,守是严密,攻时沉稳,最合眼下形势,遂极力勾抓,试图去点梁闻博臂上诸穴。以胜西门烈时那般,借巧取胜。
要说武功造诣,梁闻博非在西门烈之下,尤其双臂本领,更是别有稍擅之处。只他领教过狄秋的千变奇擒,知其不仅变化诡谲多端,力道更是老辣。但见对方用招绵密,全无破绽,不禁心中生异。
又接数招,狄秋更是游刃有余,凡是肘至,亦是小臂短出,轻架泄力的同时,反手勾抓还去。既护得胸口无恙,又几次三番料敌先机,连避凶招。
梁闻博愈战愈惊,忙一个回身纵腿,双掌生风,挥舞而至,却是用上了“携风带雨”之势。
狄秋看得清楚,本能招架得了,哪知力运至末,竟勾起心口一阵抽痛。只软绵绵地递掌出来仓促一接,顿时便被逼退了数尺。
“狄大哥!”栾冰儿惊呼一声,几欲上前查看,又怕让他分神,教梁闻博有机可乘。
而狄秋几乎同时递送了目光而去,只连连摇头,让其不要贸举。旋即摆定架势,急催狂脉真气而起,试图以残烛之火,燃尽最后一丝力量。
“不好!”梁闻博知其内力精湛,巧招极多,越是拖至长盘,越是没有胜算。更难想象对方还有罡体那般骇人之能,一旦运用上来,自己绝非敌手。遂急使气力,招招用硬,要抢在前头先将其毙于掌下。
狄秋硬调真气,犹如涸井取水,须臾间全无成效。可梁闻博已然逼来,又岂容他再悠然作策?唯有双手齐出,并起蛇手之势。双掌反对而去,压住对方手指便拗。
梁闻博内力自不如狄秋,但此间已然避让不开,手上吃力的同时,便跟着飞起一脚,踹向狄秋肋下。
电光火石之间,狄秋拼着重伤之虞,手中悄然生变,三指戟张,向梁闻博腕部阳谷与少府穴各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