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见到狄秋之际,几人皆是骇人。虽心中早有预料,此一行困难重重,但不料竟至如此地步。
钱金虎不待细问东临十二派众人如何,先行向栾冰儿问道:“栾姑娘,你一路有一红衣女人跟随,如今那人可也一并入城来了么?”
“这倒难说。”栾冰儿摇头道,“此人行踪诡秘,我们也曾有人去寻过,但尽皆无功而返。不过从衣着打扮来看,只怕是……”
话至尾处,栾冰儿心中一沉,没敢再说下去。可钱金虎已经了然,知她疑来者会是吕杏儿。
心中不禁叹道:狄秋于百花谷苦苦寻觅不得,想不到回过头来,反倒是她找上门来。此二人之间,当真是冤孽。
随后,钱金虎再不复言,赶忙将众人安顿在乾坤镖局内部。另派人将四处戒备,以防吕杏儿随时来犯。
东临十二派各人一路奔袭,早已身心俱疲,好不容易得此安身之所,自千恩万谢。各自饱餐酣睡一场,便都复了精神。
方吟笛伤势算来极重,也在躺了三日之后苏醒过来。而后服了汤药,更是一日好过一日,不多时便能下地行走。
但瞧狄秋那边,虽面色如常,气息平稳,却始终未曾睁开双眼。期间,邀了不少城中名医前来诊治,结果却都一般说辞。只道早备后事,节哀顺变云云,不提。
饶是如此,栾冰儿始终不愿放弃。竟买来佛珠木鱼,整日持斋念素,长傍青灯。日夜复诵经文,去寻方外之助。
众人见此,皆是喟叹,暗道栾冰儿情深切切,如斯真诚,乃天下间少有。虽心中也一样盼着狄秋能够痊愈,但奈何此念渺茫,非力所能及。唯有暗中悄悄安排水陆道场,与棺椁寿衣之属,以备不预之事。
但风云变幻,旦夕祸福,孰又能言中?是日,梁世荣守护在侧之际,竟闻得狄秋梦呓窸窣,忽起动静。
凑近一听,只辨得模模糊糊的人名。其中既有他识得的,也有不识的。但喊的最多的,还是“杏儿”二字。
梁世荣只当狄秋即将苏醒,忙出门要找栾冰儿过来。可恰巧的是,当时栾冰儿正往庙中许愿,并不在镖局里。倒是栾雪儿百无聊赖,正在院中捉虫取乐,教梁世荣撞了个正着。
“快!快!快!狄少侠他醒了!”梁世荣寻不见栾冰儿,只能急催栾雪儿,让其带自己去找人过来。
栾雪儿这时正玩得尽兴,见梁世荣要自己去寻姐姐,顿感不悦。道:“你可不要乱说,姐姐照顾那么周全,公子都醒不过来。怎换了你后,公子就能醒了?”说罢,又去逗那虫子。
“你这是什么话,当醒的时候,总归是要醒的,却与谁照顾有相干?”梁世荣怪道。
栾雪儿瘪了瘪嘴道“自然相干!你这大家伙,粗手粗脚的,说不定眼睛也粗,看错了也是有的。”
“瞎说什么!我叫梁世荣,什么大家伙不大家伙的。”梁世荣急道。
但回头一想,狄秋只是说梦话而已,眼睛倒确实还没睁开。若喊来栾冰儿后,不见狄秋真醒着,自己可就糗大了。
于是,便拉住栾雪儿道:“你道我看错了,那你跟我去瞧瞧,弄个清楚总是好的。”
“不要。”栾雪儿被打搅了兴致,已觉得十分厌烦,不想再理会梁世荣。
但此中关系重大,梁世荣哪里肯罢休。也不顾栾雪儿反抗,一把拉住她的手,便往狄秋的卧房拖去。
待到了床前,梁世荣忙朝狄秋指道:“你快听,狄少侠在说话哩,这算不算是醒了?”
“气死我了,我的虫儿要是跑了,那都怪你。”栾雪儿捂着手臂,边抚边骂。可当顺着梁世荣的手,瞥见狄秋时,又忙闭上了嘴巴,生怕吵到他休息。
两人静候了一会儿,大眼瞪着小眼,心中各怀着期待。但始终不见狄秋有何响动,只安安稳稳躺着,全无半点醒来的征兆。
栾雪儿心生不耐,遂凑近半步,将耳朵贴向狄秋唇边,试要弄个清楚。同时,心中暗念:若公子没反应,待我出去,可要与所有人都说上一说,好好丢你这大家伙的脸。
“水……”
“呀!”栾雪儿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蹿起身子,指着狄秋便喊,“醒了,醒了,真的醒了!”
梁世荣一怔,忙俯下身去确认。只见狄秋双眼微睁,正斜眼看向自己,不住呢喃着什么。
遂赶紧伸手扶他坐起,道:“狄少侠,你说什么?是要找狄夫人么?她去了庙里尚未归返,你可要等等才行。”
“瞎说什么,公子几天没吃饭,定是饿急了,要东西吃。我这就去买桂花糕回来,给公子填肚子。”栾雪儿欢欣雀跃,连连鼓掌。不待梁世荣阻拦,已经跑出了房门。
狄秋才至苏醒,脑子一片混沌,辨不得人语人言。唯有求生的本能,令他不断重复着:“水……水……”
梁世荣听了半天,总算认出狄秋所求。不禁一拍脑门,自呼笨蛋。忙去桌上倒了温水回来,服侍狄秋喝下。
但自从东临腹地归来,至今已累有数日。水米未沾之下,狄秋早已饥渴烧心。梁世荣一连喂下七八杯水,却仍止不住渴。直到将一壶水都饮尽,这才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复了些许说话的气力。
“我们这是在哪儿?”狄秋嚅嗫双唇,勉强出声问道。
梁世荣轻轻为其拭去嘴边水珠,安抚道:“狄少侠放心,此间是自己家门。你重伤初愈,可不要劳神太多,还请先歇下吧。”说着,梁世荣便要扶狄秋躺下。
狄秋心中一片迷茫,但身体虚弱已极,容不得他动念细思。一经躺定,很快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眼见如此,梁世荣长松了一口气,忙退出了房门。想着:虽已醒转,但狄秋这气色却是极差。还得再请大夫过来,为他细细诊治一番才是。
念及如此,梁世荣忙往外跑了几步,就要去见钱金虎,将狄秋已经醒来的事情知会一声。
岂料,才奔几步,尚未步出内院,忽闻外头劲风袭来。“突突”两声自头顶乍起,迎面飞来一道黑影。
“谁!”梁世荣惊呼一声,连忙伸手去接。甫触之下,只觉得怀中先是一软,接着便是巨力冲来,带着他整个人向后退了数步。
梁世荣又惊又怒,待到战定,忙起架势就要还手。可低头一看,却见飞入他怀中的竟是栾雪儿!
“大家伙……快……快跑……”栾雪儿说罢,便再忍不住剧痛,直接昏死过去。
突逢巨变,梁世荣若五雷轰顶,浑身汗毛皆倒竖起来。口中痛呼姓名,又连掐人中不迭。但一探脉搏,栾雪儿生兆所显,却是几乎断绝。
“啊!”梁世荣胸中剧痛,抱了栾雪儿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奔入前厅。放声便骂:“哪个狗杂碎,下如此狠的手!”
声音掀顶乍起,犹若天雷,直在四墙之间狠狠冲荡。在场众人侧目而视,俱是惊骇万分。但仅稍一瞥罢,又急急转回,落在厅中一红衣女人身上。
梁世荣怔神起疑,刚要发问。却见,那红衣女人莲步轻移,已经转过身来。冷若寒霜的脸上,逐渐露出杀意。
“噌噌。”红衣女人双剑出鞘,握在手中,道:“狄秋,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