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这个老头面色奇怪,看看李南这一行人,服装口音个个怪异。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和尚带着一堆尼姑行走于官道之上本来就很出格,而且后面还带着的南音女团的各位,老人看上去比和尚岁数都大,看到这帮小姐姐的穿着打扮,老脸都一红。
经过和尚耐心的解释之后,老人的脸更红了。
“大师果然是大和尚,竟然得菩萨青睐,东行传大士纶音,老仆见识浅薄,还望众位莫怪”老人对着和尚郑重其事地行了大礼,接着又面带愧色对做人做了个团圆揖,神情激动,看着大和尚的目光越发热烈起来。
“老檀越莫急,究竟发生了何等事,竟如此着急”第一次骗人的大和尚面色也不大好,感觉有些扭捏,不过面色焦急的老人也没有发觉是了。
“这”老人看了四周一眼。
李南顿时会意,对着旁边的春十三娘打了个眼色。后者随即打了个手势,让南音女团的人散去,然后她福了一福后也转身离开。
现场只剩下李南和观云僧这俩看起来像是正经唐人的家伙。
看到这个情况,惊魂未定的老人喝了口水,这才用一种口音极重的官话,将自己求救的缘由娓娓道来。
原来此人姓于,名庆,是前面三十里处油坊镇上于姓家族的老管家,他家现在主人姓于,名晓怀,家中小妾正要临盆,主人派他去六十里外的县城普济寺请和尚的。
事出紧急,偏偏他所骑的驴也在半道上失了蹄,心急的他只好弃驴步行,眼看着天色将黑自己怕是也到不了县城,就算到了县城也要关城门了,第二天才能回去,正在心急如焚之际,没想到在半路上遇到了一个和尚,于是他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不曾想今日得遇高僧从南海传佛途经于此,也算是我于家香火合不该断绝”于庆擦了擦了额头上的汗水和灰尘,真心实意地说。
“府上不是有女眷生产么,为何不请稳婆反而要请僧人”和尚问出了李南心中的话。
本来李南也想问的,但是害怕这又是大唐的风俗没敢开口,见到和尚开口了,他也一脸狐疑地看着那位老人。
“哎大师有所不知。”于庆长叹一声,“此时说来话长”
面前这位大和尚都如此问了,他也不敢不答,“此事镇人皆知,也罢,若大师不嫌老仆聒噪,老仆便讲上一讲”
这于家,原来不过镇上的中等人家,结果就在这十几年内突然一跃成为镇上首户,本来这事也是好事,主要因为于家的少爷,现在的于家家主于晓怀,在多年前遇到了一位游学士子,两人颇为相得,而这位士子也很争气,一年后中了进士,三年后又迁升为庐陵县令,正好管着油坊镇,再加上于家多了一个极为擅长刺绣的针娘子,手底下开了一个刺绣坊,所以于家就生发起来。
不过镇上隐隐有个传闻,说是这于家之所以突然发达,这于家少爷能遇到贵人,全是由于这于家家主得妖怪之助。
关于妖怪,镇上的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就是于家后院那颗大槐树,据说此槐树受了日精月华而成妖,化作一女与于晓怀成为夫妻。
而作为交换,这槐女就让这于晓怀好运连连,不仅连遇贵人,而且家业兴旺,连出行都能捡到一个极为擅长针线的哑女,绣出来的百寿图不仅得到县令父亲的赏识,据说连江州太守夫人都极为喜爱。这哑女被于晓怀收房之后,竟然能开口说话。不得不说,这槐女真是帮了于晓怀良多。
甚至还有人传言,这针娘子就是槐女化身。
但是凡事有利皆有弊,这槐女据说因为太爱于晓怀,所以极为好妒,对于晓怀所娶的妻子都无比残忍。因为人妖不能产子的关系,它嫉妒所有于晓怀与其他女人生出来的孩子,做出好几起惨绝人寰的恶行。
于晓怀第一任正妻刘氏,据说就是因为难产而死,而其所生之子,在三日之后被发现死于后院槐树之下,面色青紫,被无数槐叶覆盖。
当时镇上就有不少流言传了出来,于老太爷也因为儿媳死亡和孙子夭折的关系,气急攻心之下一病呜呼。
等到三年守孝期满之后,于家特意从城里娶来一位书生之女,名为李氏,次年又诞下一子,结果亦是在诞下两周之后离奇夭折。
更令人觉得可怖的是,这夭折的小儿,襁褓内竟有不少槐叶而李氏也因此而疯癫,整日念着愧妖杀人等昏话。
如果说于刘氏的事情只是让镇民觉得惋惜,私下偷偷传些流言的话,这于李氏的事情,则让槐女作祟杀子的流言传得满镇皆知,哪怕于家越发豪富,亦无人家愿意嫁女给他。
因为于李氏已然疯癫,这于晓怀为了香火不得不又纳一妾,就是这针娘。
据说是针娘是于晓怀某日去山中游玩所遇到的一哑女,姿容俏丽,于晓怀怜其悲惨,故而将其带回。
让人吃惊的是,此哑女极其擅长针线女红,依靠自己的绣品不仅让于家与太守府攀上了关系,让于家自此愈加发达起来,而且同房七日后,此哑女竟然开口说话了,自承姓田,名针奴,于家上下都叫她针娘子。
最开始纳妾之时,于家和镇上的人都抱着此女怕是活不了多久的心思的,没想到一年来,不仅夫妇和谐,家业兴旺,槐女也未出来作祟,更是同房第二月便有孕,于家再次有了有后的希望。
现在针娘子临盆在即,生怕槐女再出来作祟的于家老夫人,于是就喊于庆去六十里外的县城请有德的高僧过来坐镇。伺候了于家伺候几十年的老管家于庆,自然心急火燎,一早便出发,急冲冲地前往普济寺。
后来发生的事情,李南就都知道了。
“原来如此。”观云僧捋着胡子,微微沉吟。
“还请大师慈悲,救吾于家一救,若是于家无后,老仆亦无颜见老主人。”看到观云僧沉吟,于庆再次跪下,语带悲声磕头如捣蒜,到了后来,简直泣不成声。
“老僧除了诵经,亦不会除妖平祟之法,怕是”观云僧也觉得此事诡异,但是他除了念经和一身武功什么都不会,“老檀越还是赶紧去县城普济寺请法师罢。”
“针娘子临盆在即,若是去县城请人,这一来一回,怕是为时晚矣,大师乃是菩萨法眼有加之高僧,便是立于后院之中,那槐女怕是也不敢作祟,还请大师慈悲”于庆头都磕肿了,肉眼可见的青紫在他的黄脸上显现。
“这”老和尚犯了难,回头望向了李南,意思是这一路都是你拿主意,你给个意见。
“啊”还沉浸在于家悲惨遭遇的李南突然被观云僧cue了一下,人有些发愣,老于庆也是很有眼色,立刻对着李南砰砰磕头起来。
“即是如此,大师,吾等便走上一遭,何如”略略思考了一下,李南同意了。但是又话锋一转,“怕是吾等力有未逮啊。”
“大师与郎君能至寒家,便是寒家天大福分,若是于家注定无后,那也是吾于家时运不济,合该断后,不敢有半分责怪之意,若生任何变故,老仆一力承担便是”
看到李南松口了,老管家于庆大喜过望,连忙表示和尚这样的高僧能来他们就万分荣幸了,出了什么事情他一力承担。
“既如此大师”李南看着观云僧。
“为人祈福乃是佛家弟子本分,也罢,老僧便随老檀越走一遭罢。”老和尚意味深长地看了李南一眼,随即答应了。
“多谢大师,多谢郎君,多谢诸位高义。”于庆又开始砰砰磕头,一脸得救了的表情。
都这样了,走吧。
李南一瘸一拐地走回去,略略跟春十三娘说了一下这件事,她表示一切以大师和先生的意见为主,于是众人走下官道,开始往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