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她抻着脖子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开口:“岚哥,你、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在外头干了什么?”
是不是干什么要坐牢甚至木仓毙的混账事了?
刚开始楼岚还没理解到她话里的意思,就不明白自己挣了这么多钱回来,为什么她的反应这么奇怪。
没高兴不说,眼眶里还有眼泪花子在打转。
等张怀秋双脚发软摇摇晃晃的时候,脑子里灵光一闪,楼岚霎时明白过来了。
想生气吧,可看她吓得两眼发直浑身发软,又气不起来。
把人往床沿上一按,楼岚将钱都塞到她怀里,插着腰没好气道:“张怀秋,你想什么呢!你看我是能杀人呢还是放火啊?”
张怀秋被骂醒,想了想,好像还真是。
别的不说,就说男人有没有那个舍弃自己为了小家,抢了钱还巴巴捧回来的脾性,这些钱也不应该来路不正――要不然这男人早就花个精光了。
顶多也就是小偷小摸之类的......吧?
亏得楼岚不知道她想的啥,在那边简单地把自己这一年多在外面的经历说了一通。
当然,是美化过后的。
“你也知道我不是踏实干活的料,对吧?去年一年都在跟着牛哥在工地上干,我就发现啊,说是多少钱一天,其实很难拿到工钱。不是牛哥不愿意给,是上面的几个大老板拖拖拉拉的。”
“你是不知道那些大老板多坏,还有人拿到工程款就带着婆娘跑路的,害得整个工地的工人都白干一年,连回家的车费都没着!”
“当时我就想啊,辛辛苦苦当牛做马的,一天天也混不上多少钱。我就白天想夜里想,就连做梦都在想。”
楼岚一手握拳捶在掌心,眉眼飞舞,露出个得意自豪的笑脸:“嘿你别说,还真让我想到了挣钱的法子!”
张怀秋就听楼岚说自己从牛哥那里预支了五十块钱,开始顶着大太阳卖冰棍雪糕,辛辛苦苦积攒到一点本钱后,就开始卖更多的东西,直到终于在工地里搭了个棚子开了个小卖部。
“本来生意不错,可是上面的大老板眼红,就不准我开了,因为他婆娘要开。”楼岚叹气,沮丧起来:“我就挺郁闷的,可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乖乖把货都给处理了。想着好歹挣了点钱,又一年多没回家了,我就准备回来了。”
“之前就看见外地人从那边大批发商场里拿货,想着我就一个人,不带白不带,就又进了百多两百件衣裳带回来卖。”
张怀秋就明白了,自己怀里这么多钱,都是自家男人辛辛苦苦受了不少气不少累才挣出来的。
想到这男人结婚前结婚后都是个只顾自己的性子,什么时候受过这么多气啊,一时间也是心酸不已,也不觉得钱多了。
“岚哥,辛苦你了,这次回来就在家好好休息,对了,午饭吃了没有?正好你买了肉回来,我去给你烧肉吃!”
下过馆子的楼岚摸了摸肚皮,遗憾地摇头:“算了,还是留着晚上一起吃吧,我回来之前吃过了。”
不说他吃了什么,张怀秋就觉得他应该是随便吃了点东西糊弄肚皮,偏偏还要省着给孩子们吃,一时间对自家男人更心疼了,说话的声音都软了不少。
楼岚趁机把刚才特意搁在一边的面霜掏出来送到张怀秋面前,“秋儿,这是我特意在深市那边给你买回来的,好多城里人都用这个,听说可好用了。”
张怀秋又是惊喜又是羞窘,推了推,嗔怪地横他一眼:“你说你白花这钱干什么,我又用不上。”
“怎么用不上了?秋儿,你才二十几,每天早上晚上都要记得用,不然就是对不起我给你买的这份心意。”
“天天下地晒太阳的,用了也是白瞎。”
“咋就白瞎了,你长得这么好看。放心,以后我肯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两口子终于说上了几句甜蜜的话,一旁的双胞胎吃完了饼,啊啊叫着还要要,丝毫也不顾忌父母间的气氛如何微妙。
张怀秋藏好了钱,两口子又随口说起庄稼如何,几个孩子如何,大妹上学如何,之类种种的家常琐碎话。
楼岚说二妹也该上幼儿园了,张怀秋觉得还早,不能白费那个钱。
“人家城里人都讲究个早教。再说了,我这次回来也不会成天一分钱都不赚,你放心,我已经有打算了,肯定能赚更多钱拿回来让你管着。”
两口子说话的功夫,在外面探头探脑的二妹终于忍不住跑了进来。
张怀秋给四个孩子又各分了一块夹心饼干,楼岚在旁边摸了一块直接塞到她嘴里。
当妈的就是这样,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留给孩子,却忘了自己也才二十多岁。
放在几十年后,二十多岁的姑娘家,还是家里的宝贝呢。
二妹看爸爸给妈妈喂东西,挑着“噢噢噢”地瞎起哄,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起哄,估计是从哪里学来的。
大妹在旁边捂着嘴笑――怕一笑就把嘴里好吃的饼干喷出来了。
有得吃,双胞胎姐妹受到两个姐姐的感染,也咯咯咯地笑起来,露出上下两颗大门牙,跟兔子似的。
“这俩丫头长牙是不是太慢了?”
“没呢,里面的牙齿长了,两边的要慢一点。”
“爸爸,我们的裙子可不可以晚上洗完澡就穿啊?”
“想穿啊?那得赶紧洗了晾上,晚上干了就能穿。”
“新衣服还要洗啊?”
“当然要洗,你想想,这新衣服从布料到做好了拿出来卖,那得经过多少人的手啊?说不定还有人刚好没擦鼻子的布,就用这新衣服顺手擦了。”
想到自己的新衣服被人拿来擦过鼻子了,二妹还没太大的反应,大妹却是已经心疼到酸鼻子了。
张怀秋见状,没好气地瞪男人,又哄女儿:“别听你爸瞎说,擦了鼻子的布料干了也能看出来,谁那么傻啊,被发现了不得被老板罚款吗?”
楼岚坐在屋檐下的凳子上翘着二郎腿,叼着支没点的烟混不吝道:“那就擦看不出来的呗,什么汗水啊茶水啊......”
大妹抱着自己的新裙子跑去水缸边打水搓衣服去了,搓得很认真。
张怀秋也半信半疑地瞅他:“你说的是真的?”
楼岚无比肯定地点头:“那当然,你男人还能哄你玩儿?”
好吧。
张怀秋把所有的新衣服都抱出来,特意拿肥皂挨个认真搓洗了一遍。
虽然穷惯了,可张怀秋同时也干净惯了。
哪怕是新衣服,一想到上面有不知名的人弄上去的不知名污垢,张怀秋就忍不住头皮发麻,可不敢直接穿上身了。
说了一通瞎话哄家里几个女同志的楼岚一点也不心虚,吹着午后的热风,咬着烟滤嘴儿惬意地看着婆娘带着两个女儿洗衣服。
双胞胎被带出来放在细细用麻布包裹过的竹箩筐里,楼岚瞥了一眼,趁着她们俩爬起来想“越狱”的时候忽然轻轻颠了一下箩筐。
双胞胎被吓得叫了一声,然后萝卜似的倒了下去。
被压在下面的那个嗷嗷干嚎起来,带动得另一个也唱起歌。
楼岚嘴角一翘,在张怀秋循声看过来时转着脑袋东看西看,假装自己刚才什么事都没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