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众人看着国王小心翼翼地向小人鱼伸手,而小王子克里琴斯在恍惚一瞬后，也试探地伸出手，就在两人即将双手交握时,小人鱼突然看见父亲背后突然有人爬起来，并且端起武器朝向这边。

小人鱼不假思索地扑倒了父亲,然而不想另外一人也趁机攻击,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是莉莉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牺牲自己保护了他们。

克里琴斯沉默地看着她。

章鱼从小就对人类十分好奇，并且很是沉迷人鱼公主和人类的爱情故事。她也一直坚持着自己会找到一个像故事里王子的人类，并且为曾经的天真付出了代价。

甚至为了自保，她背叛了从小到大玩得最好的朋友。

也是唯一一个，在她坚信和人类相爱时,真诚地祝福了自己的朋友。

可是在这时，她又会牺牲自己,保护了这个唯一的朋友。

克里琴斯其实早在刚才同伴们闯进来和研究院军队对抗时，就看见了莉莉的身影。但她可能是出于愧疚,没有颜面再与自己见面，一直闪躲着不与自己对视。

而小王子也很默契地没有再去看她。

直到现在，克里琴斯才真正地与她对视。莉莉被连轰了两枪炮，身体都被炸了半截,显然已经救不回来了。只是强撑着口气，对面无表情的人鱼露出了个勉强的微笑,“对不起，克里琴斯。”

“这是我自愿的,我很抱歉,之前做出了那种事。”

“我不求你原谅我,也不要原谅我，克里琴斯。”

“如果不是我，我们的王国就不会这样……不用再救我了，你知道没用的，我也不想，不想再活着了。”她低低地说着，声音虚弱，“我没脸回去，也回不去了。”

克里琴斯沉默了一瞬，“……别睡。”

莉莉茫然的眼神终于略微聚焦，似乎想要说什么，又徒劳地摇了摇头，唇角勉强勾起，“如果……我好想回到从前啊，如果能回到从前……我要回家了，克里琴斯……”

人鱼沉默地将已经安静闭上眼睛的莉莉放到了地上，然后脸上不带丝毫情绪地端起手里的激光炮，朝着刚才向这边攻击的军队连开数炮。

火光照亮了他的脸，那张曾柔和温软的脸，此时看起来线条冷锐而坚硬，竟透着铁血的肃杀。此时就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他之前一直环绕在周身的灰暗情绪，此时也似乎荡然无存。

观众们屏住呼吸，有些痴迷地看着他那张透着凌厉美感的侧颜。如果最初还只是将他当做小王子，对他除了疼惜呵护没有别的想法的话，那么现在的人鱼，就已经成长到有点令人怦然心动的味道了。

——那突袭的一炮，真他妈帅！

就像是突然清醒了似的，又像是开窍了，克里琴斯带领着自家海洋军队，横扫研究院，将里面同样被关押的实验体全部解放，然后揪出来那些逃窜的研究员们。

直到研究院化为一片废墟，克里琴斯才从父亲嘴里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来研究员们并没有按照当初答应的那般放走他的其他同伴，而是将他们暗中转移到了另外的区域。

他们并没有放弃将他们研究的想法。

但因为莉莉对研究院的过于了解，另外区域的防备军力又没有很高，最终还是他们还是成功逃了出来，然后赶回深海求助。

海妖巫婆得知后，将她的毕生收藏品们都拿出来作为交换，用燃烧生命的代价使残留的海洋军队们都拥有了上岸的能力。然后他们偷偷融入人类社会，突袭军火库并且拿到了他们的武器，在学会使用武器后，他们悄无声息地包围了研究院。

然后就像当初军队包围王国那般，仿若历史再现，只是双方地位颠倒，被突袭的变成了研究院。

没有人说他们残忍无情，即使他们冷血地收割了研究院里所有人的性命，每个人都没有放过。但看着他们那赤红的眼睛，和脸上麻木的神情，回忆起他们王国也是这样覆灭的观众们，只觉得心情沉重，呼吸都重了几分。

到底谁是错的，谁又是对的？

没人能说的清楚。

克里琴斯表情淡漠地打开了直播镜头，之前研究员们就是这样操作，让全人类来围观自己生活的。他认真地端着镜头，跟镜头后面的人类们介绍这个全新的研究院。

他不知道人类在看见这一幕什么感受，电影也没有特意拍摄，但是观众们却皆是沉默地看着人鱼在一点点地介绍里面出现的设备与房间，然后再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讲述着它们都是如何使用的。

那种感觉，就像是人鱼在透过镜头，对他们说的。

——他们就是电影里的“人类”。

尤其在克里琴斯用那双冷酷又坚毅的蓝灰色凤眸，冷静地与他们对视上时，一瞬间仿若时空穿梭，虚幻与真实交错。

太过真实了，真实到那仿佛并不是在看电影，而是在透过视频与那边的人鱼对视交谈，让他们心情复杂。

“克里琴斯。”

在克里琴斯介绍完整个已经化为废墟的研究所后，他便毫不留恋地将镜头关闭了。

人鱼国王走过来给了他一个拥抱，而王后也心疼地抱住了他，用温柔而哽咽的声音道，“我的小王子，我们回家了。”

剩余的同伴们，无论是海洋生物，还是一路帮助他不离不弃的人类，此时都涌上来给了他拥抱，给予他全新的勇气与鼓励。

观众们又仿佛看见了光芒从他眼中一点点升起。

那是生命的碎光。

观众们心都被揪了起来，突然有点挣扎起来。在开始看海洋军队如何对研究院的时候，他们还是很兴奋痛快的，可在结束后，他们心中又不自觉浮现出一点担忧。

之后……他们会怎样呢？

他们会怎么看待人类呢？会因为憎恨人类而发动战争吗？观众们一时间心头复杂，也不知道自己希望看见什么样的剧情发展。

这不仅是观众们的猜疑，也是那些曾义无反顾来帮助人鱼的人类同伴们所想思考的。

而就在人类同伴陪伴着他们来到海边后，克里琴斯用目光扫视了一圈他们，原本灰暗的蓝眸浮现出挣扎而复杂的光芒，随即又一点点柔软下来。

随着他唇角微微勾起，对他们道了声谢后，观众们知道，克里琴斯放弃了复仇的念头。

因为在这一路上，不止有背叛恶心的人，也有义无反顾为了保护他而牺牲的人。就像是莉莉曾经告诉他的那般，海妖有好有坏，人类也同样不是那么片面化的。

人类同伴们一一跟他告别，含泪说着以后见面的话，但其实双方心里都清楚，不会再有下次见面了。

在母亲柔软的怀抱里，与同伴们那祝福的目光对视着，克里琴斯原本冷酷的眸色仿若逐渐软化，有晶莹水色一闪而过，然后从底部浮现出一点点火苗。

他微笑着轻声应好。

海洋军队们在一下水便变回了原型，人类同伴们目送着他们离去。镜头渐渐拉远，给了整片海洋一个特写。

原本平静到沉寂的海洋，在小王子回归的那一瞬间，似乎又有了生命。

之后镜头快进，海洋生物们又重新找到了新的居住地，一起重建了王国。虚弱的海妖巫婆被小家伙们照顾着，想要再用妖力却被克里琴斯拒绝，让她好好休养。

一切似乎都在变好。

镜头一路快进，只见原本还只是个雏形的王国一点点建成从前美丽恢弘的模样，海洋生物们逐渐增多，海洋也重新有了生命，水流欢快地迎接着新生。

美好地令人忍不住微笑，甚至梦幻到不真实。

然后，镜头最终停留在克里琴斯在和新出生的小家伙们讲曾经的历史的画面。他在海中游动，美丽的鱼尾时不时逗弄着小家伙们，然后露出了一个轻快又绝艳的笑容。

从前积存在小王子眼底的小火苗，逐渐扩大，燃烧地越发灼热。

就仿若夜空中最耀眼的火焰，燃烧了所有空虚的灰暗，将人重新带回到光明之中。黑暗的世界被撕碎，虚无的人生也仿佛重新有了意义。

像是浴火重生。

——真是太好了。

观众们禁不住欣慰地低叹出声，能看见小王子仿若时光倒流般，重回天真柔软的笑容，真是太好了。

画面突然一暗，隐隐有娇嫩的声音响起。

“妈妈，我为什么还是没办法梦见小人鱼？他是不是真的不会出现了？”

随着那道声音，画面翻转回到了熟悉的深夜窗前。

公主床上，小女孩听着妈妈讲的睡前故事，有些难过地问道。

妈妈脸上浮现出复杂的表情，又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因为人类伤害了他，小人鱼沉浸在他的梦里，不愿意再醒来了。”

“那他在做什么梦呢？会不会梦见他回到了海里？”

“……或许。”

“好吧，那我希望他今天能进来我的梦里，我会跟他道歉的。”小女孩认真地说着，又举起手做出了祷告的姿势，“我想告诉小人鱼，大家都知道错了，我们再也不会伤害他了，希望他能平安醒来，获得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