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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剐得,夷不得(2 / 2)

皇明天子 吾谁与归 2416 字 2021-03-13

“小祖宗,我求求你了,你起来吧,行不?上次薛贞的事还没过去呢!你是准备把刑部都拉下水吗?”李国普急赤白脸的在冯英的耳边低声的说道。

“某不敢,所以某摘了帽子。”冯英依旧十分的执拗。

“好,好,好!很好!”朱由检有些无奈的坐下,气急败坏的说道:“让他且跪着吧,继续议事。”

钱谦益和倪元璐却露出了羡慕的目光,看着地上的冯英,心中五味陈杂。

他们在朝堂上,处处都是谨小慎微,生怕说错那句话,被万岁打了板子。

这位爷倒好,把万岁气的火冒三丈都站了起来,说错了一句?两句?

那是硬到底要不要诛满门,结果呢?

冯英,就落了个跪着听会的下场?

换做是钱谦益他们敢这么玩,万岁早就把他们拉倒午门外生吞活剥了。

凭什么?

这臣子和臣子们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咧?

接下来的议事因为冯英这个插曲,变得不那么顺利,万岁倒算是沉得住气,可是朝臣们却个个都有些心不在焉,眼神不停的瞟着地上的冯英,心里却打着自己的主意。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顺天府丞孙传庭,大司寇冯英留。”王承恩大声的唱着退朝。

朱由检吨吨吨的喝了一大碗茶,才压下了火气,对着冯英说道:“这会儿人都走了,你也别架着朕了,起来说话吧。”

“谢万岁不杀之恩。”冯英这才站了起来,但是脸色依旧是十分的倔强,一如当初入宫陈情,一口咬定自己无错的样子。

“为国家公事言,朕不罚你。”朱由检示意冯英坐下,虽然冯英让他难堪,但是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公事,冯英若是只是想维护大司寇的威严,刑部的面子,第一次朱由检给他脸,他就起来了。

显然,冯英是真的打算卡着大明皇帝,不让大明皇帝满门抄斩。连坐都不肯坐,典型的给脸不要脸。

冯英这个大司寇,拦得住吗?

得看万岁爷的心意。

“万岁,自古未有非大不逆而夷族之案,诛沈棨,善,夷族,臣以为不妥。天下臣工忐忐不安,大明本就风雨飘摇,万望万岁三思。”冯英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非刑之正,非大案而不用。

错非是大不逆的谋反大罪,否则没有皇帝因为案子,就诛谁满门。

朱由检有些疑惑的说道:“当年的荆轲被秦始皇赵政湛了七族。”

荆轲刺秦王,算是谋反之大罪。

“汉儒生只不过是为了媚上才如此说,先秦文章里可未见过此事。”冯英有些犹豫的回答着。

朱由检又想起另外一事问道:“好,这事不算。”

“那汉景帝时的宰辅晁错呢?此人为了大汉削藩尽心尽责,可谓是鞠躬尽瘁,其父亲有感其危,劝他不要再削藩了,若是继续削藩诸王并反,他必然要被拉出去当替罪羊。但是晁错的父亲,怎么都劝不住晁错,服毒自尽。”

“而后吴楚七国造反,窦婴、袁盎献策,最后晁错被满门抄斩,父母妻子皆弃市,此为满门皆斩。”

他朱由检既然要杀沈棨全家,那自然要杀他全家。

“丞相陶青、中尉陈嘉、廷尉张欧弹劾晁错亡臣子礼,大逆无道,刑名为:错当要斩,父母妻子同产无少长皆弃市,只不过到最后,汉景帝刑人于市,与众弃之。但是其家人并非牵连。”冯英却是准备十分充分的回答道。

“不是杀了吗?”朱由检疑惑的问道,他的记忆力晁错应该是被诛了满门才对。

冯英却摇头说道:“当时的谒者仆射邓先,从前线归来向汉景帝汇报,说吴王为反已经筹备数十年矣,发怒削地,以诛错为名,其意非在晁错也。吴楚七国之乱,蓄谋已久,不是晁错削藩或者不削藩就能够阻拦的。最终,廷尉饶过了晁错的家人。”

“晁错,可谓之不善谋身,不可谓之不善谋国也。”

朱由检才点了点头,他一直以为晁错一家都被杀了。和古人引经据典,算是他朱由检自不量力了。

“非大不逆不可族刑,万岁。”冯英依旧劝说着皇帝。

朱由检本来就不是很想祸及沈棨的家人,这算是一条潜规则,要不这当官,当着当着全家都没了,谁还给他老朱家当官?

方孝孺那诛十族的案子,压根就是子虚乌有的泼脏水的行为。

“沈棨不算是大不逆吗?难不成谋反才算得上大不逆,颠覆我大明江山社稷的行为,不算是大不逆吗!”朱由检气急败坏的说道。

他当然不是在气冯英当庭谏言,驳了他朱由检的面子,刑名这块,朱由检连门外汉都不是,他更倾向于听从专业人士的意见,一如军队的事交给将军。

他气的是沈棨的所作所为,前方死战,后面紧吃也就算了,还特么往外送,什么东西。

“万岁,建奴谋反,但小奴酋依旧是我大明的龙虎将军,建州三卫依旧是我建州三卫,宣府巡抚的粮草给了建奴,其实只能算是未有调令私自派粮。”冯英有些心虚的说道。

“怎么!让你说,朕连剐了他都不行吗!”

朱由检瞪着眼睛,盯着冯英,十分怀疑冯英是吃了沈棨多少好处,才这样为沈棨说话!

冯英赶紧说道:“剐得,剐得,押进京城就可以剐。这只是刑名的解释,他沈棨干的事,算不得大不逆。但是实际的情况是建奴反叛甚至建立后金,自然是通敌之罪,罪不可赦。”

“所以,沈棨剐得,家人却杀不得。”

这还差不多,朱由检满意的点了点头,琢磨了半天冯英的话,才想明白了冯英这段奏对,到底在说什么。

其实冯英说的很简单,大明要认定了建州不属于大明,已经完全属于建奴了,那沈棨被满门抄斩,理所应当,罪名为通敌卖国。

若是大明认定了建州依旧属于大明,而不属于建奴,建奴依旧是造反势力,那么沈棨就只能被凌迟,千刀万剐,看大明皇帝的到底数几个数,坐罪为通敌。

两个字之差,其实就是实际控制和法理宣称中间的差别。

法理很重要吗?

很重要,若是不重要,朱元璋就不会一边北伐打的元朝哭爹喊娘,一边捏着鼻子认了元朝为正朔了。

冯英看着万岁稍微有些满意得神情,总算是擦了擦额头的汗,要为大明皇帝讲清楚其中的道理,还不让万岁真的下不来台,简直是太难了。

当庭顶撞万岁,也就二十七个臣子们知晓,这些廷臣,是没有胆子拿着万岁的丑事说笑,锦衣卫可不是吃素的。

但是万岁一旦满门抄斩了沈棨,那建奴怕是做梦都要笑醒了,丢的不仅仅是面子,还有里子。

那事情可就大条了,到那是负责释经的刑部,才是真的吃不了兜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