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区委书记的秘书亲自给的提案,劳改农场批下来的时候,机械厂的领导们都还没反应过来。
但是一个大厂能自己拥有一座农场,那是多么巨大的欣喜啊。
这意味着在这个困难的年月,他们可以掌握一部分的粮食了。
而苏双成全家的下放,则就让厂里的领导们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给批了个劳改农场,还给安插了一户劳改分子,这个劳改犯还是原来组织部的副部长,具体犯了什么错误,上面也没给明确的答复。
不过文件里写着:苏双成同志特别喜欢农业,喜欢种田,让他成为劳改农场第一户住户,并且发扬自己热爱种田的精神,为机械厂,为国家贡献力量。
有人还喜欢种地,喜欢垦荒的?
万人坑后面那片密林里蛇虫出没,鼠蚁横生,除了大型野兽,啥都有,就这么着,让苏双成一家子去?
上面给的命令不能违抗,而哭丧着脸的苏双成一家子的到来,也受到了满厂领导们的热烈欢迎,并且,因为张平安是苏双成的女婿,领导们交给张平安一个光荣的任务,就是由他帮助,让苏双成一家在密林里,给自己盖一个新家,然后开始垦荒。
而苏双成,直到进了农场,准备给儿子前进寄信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农场居然有民兵在守卫。
“民兵同志,我们是自然下放,为什么不能出去?”苏双成缺了牙的嘴巴肿的合不拢,在流口水。
民兵队长郑凯摊了摊双手说:“苏双成同志,咱们这是劳改农场,您一家都是劳改犯,从现在开始你们要适应我们的管理,不要给我们添麻烦,要敢逃跑,我们是会开枪的!”
所以说,他们全家是集体被劳改了?
寄信,无论如何要赶紧给前进寄信,让他们脱离苦海。
而樱桃,现在跟苏双成已经是仇人了。
小白楼,家里因为增添了一台电动缝纫机,响起了骨碌碌的声音,听起来可好玩了。
“电动缝纫机可真好,婶婶做衣服变的快多了,以后就有更多的时间给我们做饭吃啦,婶婶,今天你要给我们做什么好吃的?”明显胖了好多的汤姆一进门,手都不洗就来找苏樱桃了。
“吃二十万,去把它拿下来,我给咱们烧。”整天缠着她就是吃吃吃,这家伙自打打算把二十万给苏樱桃之后,最近简直跟个大爷一样。
“支票是纸,不能吃。”汤姆脸色一变,但强犟着嘴巴说。
“怎么不能吃,五八年我都吃过树皮,上面洒上酱油,再洒上盐巴和葱花,那是真美味啊。”苏樱桃一本正经。
“去,珍妮,拿你的支票下来,我们今天要吃。”他一转身,居然趾高扬昂的威胁起了珍妮。
原来他财大气粗,不是想给婶婶他的二十万,而是珍妮的?
珍妮个傻丫头,还真的一本正经上楼,要去找支票。
“珍,婶婶只吃汤姆的二十万,而且不是今天,他要再贪玩不好好写作业,婶婶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苏樱桃笑眯眯的说着,看汤姆的脸色变的越来越白,就听外面邮差在喊:“博士夫人,您的信!”
……
“今天有你的信,三封。”邮差把信递给了苏樱桃。
现在是十一月份,樱桃的生日在元旦,眼看就要元旦了,来了三封信。
“小苏,谁给你寄的信?”龚大妈看苏樱桃乐的喜滋滋的,于是问。
“大概是我同学,我快过生日了,她们写信来祝贺我的。”苏樱桃说。
事实上,苏樱桃在大伯还没被下放的时候开始,就给《首都日报》、《秦州晚报》、《秦州晨报》、《大公报》等很多报社投了很多稿子。
稿子的主题无外乎都是赞美事实,讲述身为一个出身于解放时,又身处六十年代的女同志,对于时代,对于人民,对于组织的热爱。
其实没啥中心思想,通篇引用领袖语录,以领袖语录为中心,总之一句话,对现有的生活夸就完了,夸的花团锦簇,花样百出,而描述自己=则是幸福的冒泡泡,就好像每天躺在棉花糖上一样。
寄出去以后她就一直在等回音。
一看信是从北京发出来的,而且抬头写的是《首都日报》几个字,苏樱桃就有点儿紧张,现在还讲究退稿,不要的稿子报社会原封不动的退回来。
是退稿还是被选用了,全在这封信里头。
她于是一把拆开,不出所料,她的文章被退稿了。
剩下的她都不想拆了,估计别的也是退稿,但是珍妮刷的一把撕开一封,就惊叫了一声:“婶婶,是份报纸,还有……粮票!”
粮票和报纸,那可就意味着她的稿子已经过稿了。
苏樱桃接过来一看,是《秦州晚报》的样稿,看,是元旦时的版本,也就是说,等到元旦的时候,她的文章将会被登在《秦州晚报》上。
“这个我也来拆。”珍妮说着,刷一把又撕开一封:“啊,有报纸,还有钱和粮票。”
现在的报社一经录稿,寄的是钱,或者粮票和样稿。
这可是赫赫有名的《大公报》,一篇千字文章会有3.元的稿费,她的文章居然被《大公报》给收录了,而且也是登在元旦的版面上。
苏樱桃是元旦的生日,这可得算是她的生日礼物呢。
“珍妮,你这双手上面沾着幸运吧,怎么一拆一个准?”苏樱桃乐的,抓起珍妮的手就亲了一口。
她决定了,自己的信以后都得让珍妮来给自己拆。
两篇稿子加起来虽然也才6.元的粮票,再加六块五的钱,但这可是苏樱桃自毕业以来赚的第一笔钱啊。
眼看入冬了,汤姆和珍妮有博士的票可以补贴棉花,她自己没棉衣穿不说,刘桂芳和樱花也需要棉衣,这稿费不就可以买棉花了?
再说了,这些被登报的稿子,等到报纸印刷发行的那天,可全是她入G委会的筹码。
“走,跟婶儿出门,咱们去买棉花。”一把拉起珍妮,苏樱桃说。
一斤棉花三毛五,十斤棉花,足够衲两件厚厚的大棉衣了。一件给樱花,一件给她妈。
出门的时候,苏樱桃就见苏小娇抱着一大包的棉花,提着一个蜂窝煤炉子,正在往密林农场去。
苏双成一家子是农场第一批住户,苏小娇身为女儿,人又在机械厂,就不得给父母和妹妹拎个蜂窝煤炉子过去,要不然,她们得冻死在那片密林里。
不过看看樱桃身上连件棉衣都没有,苏小娇心里又舒服了:博士家在农村有那么一大家口人,毕竟眼看入冬,博士家那帮人就为了棉衣也肯定得来啃樱桃,到时候樱桃就使劲儿哭吧。
而且,她给大哥苏前进寄了一封信,把樱桃在机械厂的所作所为如实的跟大哥汇报了一下。
大哥目前还没回信,但大哥那么厉害,苏小娇觉得大哥一定有办法让她爸她妈,脱离了现在这种惨的不能再惨的农工身份。
再说厂领导办公室。
领导们依然在为了G委会副主任的工作而讨论。
毕竟张平安一直在组织部工作,是,批D邓博士是大不应该。
但是他再三保证过,说自己上任后,只批普通职工,绝对不会再批领导层,尤其是博士。
再说呢,上面也一直在往下压任务,要他们相互揭发,相互批评,而张平安最会干的不就是搞批D吗?
组织要求厂里一个月至少拎出十个思想不健康的坏分子来批评,他们连一个都拎不出来,上层G委会就会认为他们只顾生产,懈于革命,要是他们再不响应政策,就让他们停工停产搞相互批评,这于这么一个大厂来说将是灭顶的打击。
“张平安那个同志平时嘻嘻哈哈,也是个老好人,就在批博士的时候犯过一次错误,但我觉得这个错误是可以被原谅的,你们觉得呢。”张悦斋于是问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