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皮埃尔就在这关键时刻看到了他的脸。
因为不敢打草惊蛇,所以皮埃尔带来的人只能耐着心一点点排查,至今为止已在附近搜寻了将近两个小时,几乎以为弄错了地点,准备放弃了。这里临近码头,道路又弯又绕,遍布了高高低低的仓库,眼看天就要放亮,远处已经隐隐露出黎明的微光,皮埃尔似有所感地抬起头,竟正好见到了从窗口探出来的少年。
解除了精神停滞的络腮胡猛然回过神儿,先是有些奇怪地晃了晃脑袋,定了定神,接着便愤怒地瞪大了眼,一边追往窗台一边对门口的人喊:“他要逃跑!快来人!”
唐浩初闻言,想也不想地跳了下去。
心脏骤然停摆了一瞬,皮埃尔随即便飞奔上前,试图接住朝下跳的少年。自幼起便接受的训练起了作用,他在这一刻彰显出过硬的爆发和反应力,在唐浩初跳下来的那一刻将他牢牢接入怀里。
少年的身体扑了满怀,就像飘然落下的风筝或者夜风送来的精灵,不偏不倚的掉进他怀中。内心深处最柔和的一角莫名在这一刻打开,想保护一个人的欲望前所未有地被激发出来。
他得护着他,得把他妥善地放到绝对安稳舒适的地方去,隔绝任何动荡和伤害……
皮埃尔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因为冲力和倾斜的路面摔倒在地,却很好地护住了对方,没让对方受一点伤。而他带的那些人早已在第一时间冲上楼逮人去了,都是训练有素的精英,行动比专业人士还快。
毕竟唐浩初是因为来参加皮埃尔的聚会才失踪的,事发地点也在他家开的俱乐部附近,老牌贵族最是看中脸面,所以家族里的长辈不仅对他这样大张旗鼓找人的行为没有异议,还提供了增援。但只有皮埃尔知道自己急着找人的真正原因,——少年人本就气盛,加上笼在心头的不安以及他都没舍得动、且被他第一个真正认定为朋友的人被不知哪里来的猫猫狗狗绑走的愤怒,众人只见一贯优雅的大少爷这两日没了平时的风度翩翩,而是一脸的山雨欲来。
皮埃尔顾不上管手肘上的摔伤,将唐浩初一路抱上了车。唐浩初难得安顺地被他抱着,紧咬着唇不说话,像一只饱受惊吓的雏鸟,身体因脑部的阵痛而微微发颤,连鸟窝都不愿意出。
皮埃尔简单查看了一下他的伤情,所幸没看到什么严重的外伤,只在爬窗台的时候刮到了胳臂,两只没穿袜子的脚丫也蹭了几道细小的血痕。于是握住他的脚,想帮他处理一下伤口,却突然遭到了强烈的挣扎和抗拒。
因为不敢用力,皮埃尔一不留神被挣开,小少爷随即缩到了车座的另一边。他的皮肤很白,此刻又退尽了所有血色,白得如冰似雪,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了,唇瓣却红得刺眼。
皮埃尔见状,不再贸然碰他,只急切地吩咐司机再开快一点。直到小少爷不知不觉地在头疼中睡去,皮埃尔才轻手轻脚地将他重新搂过来,小心翼翼地给他胳臂和脚丫上的血痕止血。
少年睡着的模样倒是乖,瞧着跟什么安顺的小动物似的,全然没有醒着的傲气和冷淡。皮埃尔清楚地记得他拒绝他时的每个神态,尤其上挑着眼睛望向他,看上去骄傲得不得了,大抵男孩子对自己关注或在意的人和东西都有一种挑衅心态,越是被拒绝,皮埃尔就越是忍不住上前招惹一番。
天色彻底放亮了。
一架飞机在晨曦中迅速地滑出跑道,机翼折射着亮光,如掠过山谷的飞鹰般呼啸着穿过云层,冲向蓝天,而霍彪和魏荣禛就在这趟飞往法国的航班的乘客名单里面。
霍彪从霍历那里成功拿到了两个地址,其中一个就是皮埃尔刚刚救下唐浩初的码头。这区区两个地址却让他差点付出了命的代价,在魏荣禛带人赶来之前,他几乎以为自己会和霍历及其手下一同死在这个无边的黑夜里。
其实他曾在父亲去世时切实地想过要和仇人同归于尽,却在此刻死死撑着,不到最后一秒不愿意放弃。心里面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他不能死,因为他的小少爷还在外面,他还等着回家,他还要接他回来。
他觉得自己这些年来就一直走在黑夜里,天上无星也无月,却意外地在荒野中看到一颗格外漂亮的星辰。从此以后的所有黑夜都有了光的照耀,那闪烁的光芒就如他眷恋着他的灵魂。
唐浩初又睡了很长一觉,迷糊中似乎有人喂了他喝了药和水,还安慰性地摸了摸他的头,温柔的抚摸让他下意识蹭了蹭,才继续睡去。
皮埃尔微微愣了愣,手掌悬在那儿,对方脸颊蹭他时所触到的感觉仿佛还储存在指尖,让他不敢乱动。隔了好一会儿,皮埃尔才收回手,看着少年的睡脸和他刚刚因蹭头的动作而翘起来的碎发,其中一缕的弧度简直又萌又呆。
真可爱。
努力板着脸的皮埃尔心里想。
出门后又忍不住拐回头拿出手机,对着那几缕翘起来的头发和睡颜拍了好几张照片,连偷拍都被他做得优雅又得体,还特别理所当然。
一夜没睡的皮埃尔也在隔壁房间睡了。
睡着后做了个梦,梦到自己抓到了一个小动物,毛绒绒的,就像他小时候曾经养过的那只拉布拉多。可这只小动物气性大得厉害,一直在挥着小爪子挣扎,要从他怀里跑开。于是他下意识把它抱得更紧,制住它的挣扎,甚至不顾它的尖爪,直到它安静下来不再乱动。
皮埃尔心满意足地继续睡,不知过了多久,小动物又重新挣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