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一点光都没有,没有月亮,没有星星,黑压压的一片,只有屋子里的这一点点烛光。
其实这一点点亮光也不明显,因为江疏鹤在这里,怕被旁人看见,所以烛光放的很远,远到映不出她们的影子。
她们说话的声音也很低,刻意往下压了,不靠近可能根本听不见有人说话。
这样安静又昏暗的环境,是不是很容易吸引鬼魂的到来?
纪姝心神一震,再度凝神往外看去,可是窗外黑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倒是江疏鹤察觉了她的目光,好奇地也往外看去,什么都没看见,便问了一句:“你看什么呢?”
纪姝:“屋外好像有人。”
江疏鹤顿了一下,再度压低声音:“今晚可能会有人来盯着你,是我草率了。以后有机会再来找你沟通。”
她站起来,同纪姝告别,眨眼就凭空消失了。
纪姝也不叫她为难,起身去开门,方便江疏鹤出门。
外面真是暗得惊人,像是一个布口袋,结结实实将天地罩住,又黑又闷。
纪姝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感觉江疏鹤应该走了,便回身掩上门,慢慢往前走去。
纪姝其实住在一栋小楼的二楼,走出去还要下楼梯。
夜色太浓重了,她必须扶着栏杆一步一步试探,才能勉强走得平稳。但是她没打算点灯,因为听说亡魂会畏惧一切光亮。
楼梯旁边种了树,她一个不察,整张脸都撞在了垂下来的树叶上。
纪姝非常冷静地将树叶拨开,然后继续往下走,下到一楼的时候,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环境,这时倒是勉强能看清一些东西了。
院子只有一个门,门外有侍卫在守夜。侍卫们也没闲着聊天,只是时不时变换一下站立的姿势。
纪姝转身去看自己住的地方,她是卫朔派过来的人,所以虽然身份不高,但是也获得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独居房间。
这整栋小楼其实都没人住,她事实上是一个人住了一栋楼,而且这栋楼离秦国师的居所非常非常近。
纪姝不知道这是公事公办,还是秦国师对她有偏心。
她真的挺看不懂秦归止的,她每次以为自己看懂他了、能够略微操纵他的心神了,都要立刻迎来一次吃惊。
惊讶于他竟然对她有意。
惊讶于他明明喜爱她,却依旧如此内敛。
惊讶于他的喜欢一点都不浅薄,相反,深厚到愿意为她而死。
纪姝在黑暗中凝视着自己短暂居留的这座小楼。
二楼的那个房间有极其浅淡的烛火,朦朦胧胧,光晕和黑暗互相渗透,像是一副印象画。
纪姝记得自己曾经在某个低成本的小游戏里认识了一位非常冷门的画家,那游戏的制作者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把这位绝大多数人听都没听过的画家设置成了游戏引导人。
按常理来说,引导游戏的应该是个萌妹才对。
但是那位游戏制作人可能也不期待自己的游戏能火,非常独立特行地将游戏引导人设置成了法国画家克洛德·洛兰。
这位画家早已故去多时,但是这一刻又在一款非常边缘且小众的游戏里活了过来。
游戏做的不好,很无聊,难怪不火,纪姝卸载游戏之前,那位长着乱糟糟蓬松假发的法国画家,在游戏面板上独自说着早就设定好的话:
“一幅画的近景总是令人厌恶,所以画家们应该把画的中心放在远景里。远景还不够,要放在不可捉摸的地方,放在隐藏着假象的梦幻之中。人们唯一的爱就在那里。”
这栋小楼置身于黑暗之中,那一点烛火基本毫无用处,远景和近景根本没有边境了。可以预见的是,那点烛火也早晚要消失,一切都会坠入黑暗。
纪姝还站在楼前吹着冷风。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为什么累了一天不去休息。
她觉得自己刚才是真的看见了一个黑影。
但是站在楼前那么久,她回忆了几遍,又疑心自己只是单纯把树枝看错成了人影。
毕竟世界上总是没那么多惊喜。
一个小破游戏不设计个讨喜的萌妹来讨好玩家,就是很容易凉。
一个人就算非常喜欢另一个人,两个人也可能完全没有任何纠葛。
一个人死亡了就是真的没了。
世界就是残忍得那么纯粹。
但是纪姝还是站在夜里,像个二傻子一样在吹冷风,等一个理论上来说不可能出现的亡魂。
她很希望能再见秦国师一面。
纪姝无法预料秦归止对她会有什么态度,毕竟这个男人她从来都琢磨不透,不管是玩游戏的时候,还是穿越之后亲身接触。
她也不知道自己见了他有什么用,她感觉自己也没有爱他到发狂,只算是有些喜欢,没到恨不得立刻引颈自杀殉情的地步。见面了不知道说什么还挺尴尬的,但是她就是想再见他一面。
可能会告诉他自己的来历,说我其实也是个亡魂,在我自己的世界死了,然后才来到这个世界的。对了,在我的世界你是个纸片人哦,而且还巨讨厌我。
不知道。她没想那么多。
纪姝这些天在同州整理文书,还读到了这个世界挺多历史故事。
说前朝的末代皇帝,幼年即位,非常勤奋,想做个好皇帝。但是整个王朝积弊已久,他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多方掣肘,能做的事情也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