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男主角捕猎时,他赶过去握住猎物的四肢,画面总会一晃,猎物会变成那个水池边的那个女人,他所握的会变成对方莹白的皮肤。
当男主角剥开浆果时,他把小刀贴上浆果的果皮,画面总会一晃,浆果也会变成那个水池边的那个女人,而小刀紧贴的是她的后颈。
当男主角……
渐渐的,几乎他每一次行为,每一个举动,都能幻视到那个水池边的女人。
而且,女人永远是背对着他,从不露脸——背对着被握住小腿,背对着被捏住后颈,背对着让小刀缓缓划破那件长裙——
而这些幻觉里的画面,总会在即将真正发生什么时,戛然而止。
男主角与女主角自始至终都没有脱过衣服,进行负距离接触——每一次的幻视,几乎都在用特写的手法,向观众强调女主角那越神秘就越突出的情|色感、与男主角显而易见的狂热爱恋。
有一幕是男主角单膝跪在她身后为她涂药,然后渐渐就吻了上去,手指和嘴唇顺着脊骨一起滑落,红色的不明草药汁液涂抹得到处都是——虔诚又疯狂,看得安娜贝尔都有点脸红。
和她概念里的【标记】,完全不同。
男主角的这些行为,不断把自己放在了很卑微很卑微的位置,甚至有种古怪的朝圣感。
接着剧情继续发展,每次幻视都更加狂热,每次都会稍稍往下,可每次都会戛然而止——
安娜贝尔作为一个女性观众都看着急了,她想看到女主角的正脸,想看到她回头给出回应,满脑子都是“球球你们赶紧脱衣服上床doi好不好”。
这部片子的分镜实在是把男主角的情感刻画得太深刻了,所以她一点都没有恶心感。
终于,剧情走到末尾,在森林中迷路的猎人再一次无意拨开了树枝,看见了那潭水池,与水池旁穿着露背长裙的女人。
安娜贝尔激动地握紧拳头。
上!doi!快点!看了一个多小时的戛然而止了呜呜呜!一点!快快快!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磕起了色|情片的cp
男主角果然也冲了过去。
女主角回过头来,镜头终于给出了她的下半张脸——一抹很红润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接着,角度一变,换到了水池后,又只见到了女主角的背影。
女主角正对着呆住的男主角,背对着观众,缓缓从水池中站起来,曲起手臂,吹了一声口哨。
一头独角兽踏步走进来,它低头让女人摸了摸自己的鬃毛,又递给她角上悬挂的长弓,与箭筒。
女人搭箭张弓,远处嘈杂的呼哨声再次响起。
她将箭对准了男人的心脏,然后——
“噗。”
那个痴痴看着自己的人类消失了,插着箭沉沉倒地的,变成了一条残腿的猎犬。
女人放回弓箭,骑上独角兽,离开了地上的尸体,从头至尾都没有回头,也没有一句台词。
箭尾上携刻着一个名字:狄安娜。
……原来水池边的女人是象征狩猎、庇护处女的女神,那只兔子是女神的宠物,冒犯女神的猎人一开始就被变作了猎犬,原本还可以逃走,却又对女神怀揣了不洁的心思——最终死在了她的弓箭下。
罪有应得。
死有余辜。
看完结局的安娜贝尔:“……”
根据法师界的可靠记载,月亮与橡树女神狄安娜,也的确同时是狩猎之神、处女神,反对婚姻,厌恶男人。也的确有“猎人闯入窥见狄安娜洗澡,于是被女神变成猎犬杀死”的典故。
但这特么……这特么……
是小黄片啊?!
是小黄片吧?!
不就应该开开心心滚床单吗?!啊?!
电影开始放片尾名表了,电影院里的观众比安娜贝尔还激动,骂声四起,脏话齐飞,还有砸爆米花砸可乐的,原本来放飞一下追求快乐的心情被搅得荡然无存,安娜贝尔还听见有女人在“哇哇哇”地哭(。)
安娜贝尔……安娜贝尔忍住了,她没有“哇哇哇”地哭。
她抬手捏醒了背后从头睡到尾的男朋友,张嘴就是:“呜呜呜呜呜混蛋!”
不管怎样,不开心骂他就对了。
洛森·被捏醒·无辜·布朗宁:“……怎么了?”
安娜贝尔:“可恶呜呜呜他死了!他死了!他明明那么喜欢她呜呜呜呜!”
洛森:“……”
别吧,看个烂俗色|情片还能看到虐点?
他揉揉眼睛,康康荧幕上还在滚动播放的演职员表,陡然一僵。
安娜贝尔:“呜呜呜呜是哪个糟心的王八蛋拍的片子!我要寄刀片呜呜呜呜!”
洛森·糟心的王八蛋·布朗宁:“……”
咳。
安娜贝尔还在哭:“神经病啊,脑残啊,色情片发什么刀片,色情片还搞什么意识流,色情片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doi!!导演是智障吗?!!”
智障导演:……
原来是这部《狄安娜》,咳。
他其实是真没有刻意去文艺得搞什么意识流……当时拍的时候,主要精神是“留很多很多韵味,让观众各种抓心挠肝,方便我拍下一部继续圈钱”(。)
效果也很惊人,狄安娜系列在观众朋友的刀片支持下一口气拍了三部,商赚得盆满钵满,然后彻底退出业界,响应某不知名斯威特同学的号召去咖啡馆打工了(。)
发刀一时爽,一直发刀一直爽jpg
——当然,如此充斥着铜臭味的现实主义原因,是不能和安娜贝尔讲明的。
智障导演本尊眼都不眨:“别伤心,一千个导演里总会有一个导演是智障,这些人就是想搞悲剧彰显存在感,传达什么精神内核,你别搭理。”
安娜贝尔却继续哭:“呜呜呜呜什么精神内核?什么精神内核?希望将来和女朋友做的时候被女朋友一箭戳死在床上吗?什么奇奇怪怪的xp!变态!变态!呜呜呜呜!”
洛森:“……”
他不得不生硬转移话题:“那些人应该走了,我们回……”
安娜贝尔:“呜呜呜我想看下一部!我要看猎人和女神在一起!我不管!我磕的cp还没两小时就be了呜呜呜呜……”
唉。
自作孽的布朗宁同学只好说:“好的,我们回家看,我家里正好有第二部第三部的碟片,你想看多久看多久。”
安娜贝尔终于不哭了。
安娜贝尔吸吸鼻子。
“你家……为什么会有这个色|情片的全系列?”cp悲剧的悲伤眼神逐渐转为怀疑的小眼神,“你喜欢女主角这样的?你喜欢露背长裙?”
洛森·被无形的箭戳中·布朗宁:“……”
他哄道:“我喜欢你。”
这是实话。
安娜贝尔:“你没有回答问题。”
这也是实话。
“……我困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安娜贝尔:“回哪里?回莉莉的小屋?对啊,你和莉莉是什么关系?你之前为什么要装作她的样子坐轮椅?如果你咬死说你不是莉莉只是偶然碰到我,那莉莉又在哪里?我担心她,你要不要跟我去找在超市走丢的莉莉?还有追杀你的那些人是怎么回事?他们是谁指派的?用了那种武器打伤你?为什么你不肯让我看你的伤口?”
洛森·被各种问题戳中·布朗宁:“……”
他沉吟片刻,只好说:“我喜欢露背长裙。”
安娜贝尔:“……我就知道!我死都不会穿的,变态!”
放出以上狠话后,她拉开小包厢,转身就走。
洛森急忙跟上,一边走一边去打量入口,确认那帮人消失得干干净净——估计是被警卫抓去处理了,那么今晚的警报可以解除。
安娜贝尔走出电影院的第一步就是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第二步就是扭头看男朋友有没有跟过来。
确认对方健健康康走过来后,她才扭回头,继续留给他一个怒气冲冲的后脑勺。
洛森:“……”
怎么办,这次似乎很难哄。
呃……要不告诉她,“我也喜欢露背毛衣”?
会被当做更奇怪的xp吧?
况且,现在最重要的是,撇清和莉莉的关系……
↑不见棺材不掉泪,顽强拼搏且垂死挣扎
“喂。”
前面的女朋友突然又停下了:“这里的旅馆我觉得不干净,今晚就去莉莉的小屋借住吧,她在外地游玩,应该不会有意见的。”
“……好。”
【凌晨两点五十分,第五层法术建构区】
洛森当着安娜贝尔的面掏出门钥匙,而她并没有开口。
仿佛是打定主意装聋作哑了。
“家里还有一点温水……我给你装好后你去擦洗一下,如果不够用,我再去第七层打一点热水回来。”
安娜贝尔走进小屋,头低低的,没说话。
洛森把手里提的超市购物袋放在茶几上——之前她在超市采购时买的东西,竟然一路抱着跟了过来,袋子底部还有点他的血迹。
他假装随意地拽过抹布擦了擦,抹掉了那点刺眼的猩红色,好像他们只是刚刚完成了逛超市→看电影的正常流程。
安娜贝尔依旧没有开口,洛森也不敢再去打扰她,有点害怕一出口她就会继续刚刚那些尖锐的问题。
他只好拿过水盆,转身去第七层打热水。
回来时没有在客厅看见她,就绕路去了那个小卧室,发现安娜贝尔站在那儿,对着曾被误会是女生用品的染血布条发呆。
洛森……洛森轻咳一声,把盛满热水的浴桶递过去。
“赶紧洗。”他不着痕迹地收走了盆中的布条,用冷水冲走那些鲜血,“洗浴用品我都帮你拿进来了,应该都在那个超市塑料袋里。”
安娜贝尔还是没说话。
洛森犹豫了一会儿,轻声说:“这只是我妹妹的……”
“你闭嘴。”
他不说话了。
“你洗过了?”
“我在第七层快速冲过……”
“哦,伤口已经能沾水了?”
“……”
安娜贝尔缓缓抬起头,屋子里的灯光很昏暗,洛森错觉她眼眶发红。
……应该是错觉,她每次冲他哭都会发脾气式地大声“呜呜呜呜”,这样才能把他招过来哄。
所以,是很强大的自愈能力。
淌过那么多那么多鲜血的地方,可能已经消失了,但还是必须坐着轮椅。
几小时前还流着湿润鲜血的地方,也大概在愈合,但还是出现了两次休克。
她没有在空气中或他身上嗅到任何草药的气味,她敢,对方没有一次使用能够缓解自己伤势的药草,谁让他连两颗铜币的配送费都舍不得花。
因为会愈合,所以无所谓。
……可是,应该,也会疼。
“出去。”安娜贝尔听见自己的声音冷淡地说,继续装聋作哑,“我要洗澡,把门带上。”
“……好。”
【二十五分钟后】
安娜贝尔这趟澡洗的有点久。
没有自己习惯的开关,没有源源不断的热水,更别提什么香氛什么零食台。
但她也不觉得条件简陋——因为她的心思完全不在“洗澡”上。
等到磨磨蹭蹭出来,用浴巾揩着湿润的头发,从而假装不去看他时……安娜贝尔才发现,对方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会疼,也会累。
她沉默地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没能从匀净的呼吸与健康的气色里看出任何破绽。
他从来都没有破绽。
于是悄悄坐过去,抬起手,轻轻地触碰。
侧腰的位置光洁如新。
膝盖也没有任何问题。
腿上没有任何的伤痕。
心跳声……
安娜贝尔俯身,侧耳,再次贴近。
咚咚,咚咚,跳得很平稳。
好像那些可怕的血,那几次休克,那脆弱的体重,苍白的肤色……都是她的幻觉。
都是幻觉。
幻觉。
安娜贝尔松开手臂,拉过毛毯,再把自己用力贴进这个健健康康的怀抱。
幻觉。
幻觉……
【数小时后】
洛森清醒的时候,脑子一片混乱。
接连几次的重伤加上通宵,一时间,他的思维几乎是空白的,想不起任何东西,任何画面。
空白之后,很自然地跳出深深携刻的第一本能——今天是定好的约会日期,上午九点,不能迟到。
第二本能让他迅速掀开毯子跃起,抓过床(沙发)边设置了一串时间、本该响铃的闹钟,瞪向指针——
【11:25分】
洛森:“……”
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
我就知道,从垃圾场捡回来的闹钟修好后也不能用……平时不论再怎么靠谱,关键时刻也会疯狂掉链子……它就是想让我死……让我死……
洛森·第一次约会放对象鸽子·布朗宁翻过这颗破钟,更绝望地发现,闹铃开关是停在“off”的。
是他听见了闹铃声,又在迷糊初醒的时候第一时间关闭了?
不是闹钟的错?是手反应速度太快的错?
手怎么那么贱?那么贱?那么贱啊?!反应速度要分情况吧?你不知道斯威特很看重仪式感,巨讨厌不守时的家伙吗,手?!
这震惊→迷茫→狂怒→震惊→推卸责任→对自己的手无能狂怒的全过程,只发生在一分钟内。
一分钟后,布朗宁同学飞快跳下沙发,穿鞋拿钥匙,心想现在赶过去再编一个“被车撞”的理由会不会挨打程度减弱,或者我直接闯进她私宅道歉——
他旋风般转了一圈又去扯通常挂在沙发上的外套,这一扯,却只扯到了沙发套。
……仔细一看,通常随意扔上去的外套,被仔仔细细叠成了正方形,放在了茶几上。
洛森的脑子里闪过了什么,但他没抓住,听见小厨房里传来“砰”的巨响。
洛森走过去,发现那是因为某个不熟练简陋厨房的人,在切菜时把笨重的菜刀卡进砧板的木缝里,从而将其撞到了地上。
切好的那部分洋葱片和没切好的洋葱块也躺在地上。
罪魁祸首正背对他蹲在地上,一片一片地捡,似乎打算一万年都不抬头。
洛森空白的记忆逐渐填上完整的画面。
“……好啦,蠢宝宝,放在那儿,交给我收拾吧。”
安娜贝尔不说话,继续捡洋葱。
洛森就走近她,看了看那些摆出来的材料,以及炖锅里咕嘟咕嘟的东西。
“好香。”口吻温和又日常,“做洋葱汤?”
安娜贝尔还是不说话,但捡洋葱的手停了。
洛森弯腰,迅速把那些洋葱赶在一起拢好,再用纸巾包着,走向垃圾桶。
“掉在地上就别吃……”
“我不吃。”
女朋友终于说话了,“掉在地上的给你吃。”
哦。
布朗宁同学欣然点头,把那包洋葱装进碗里,打开凉水冲洗起来,打算做道辣椒拌洋葱,消又去腥。
“放汤里,直接煮。”
……哦。
布朗宁同学默默把洋葱切碎了,捧到炖锅旁。
女朋友从地上站起来,拿过长柄的汤勺,低着头不停搅啊搅。
洛森捧着洋葱傻站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她的理睬。
他只好叹了口气,开始找话题:“切洋葱时被熏到很正常,不用害羞……”
安娜贝尔:“才没有。”
她一只手拿着汤勺搅拌,一只手横过来,用力地揉眼睛。
蓄了一整晚的眼泪溢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过下巴,吧嗒吧嗒掉进汤里,没伴随任何夸张的“呜呜呜”,非常安静。
她一边安静地掉眼泪,一边搅拌着汤锅,背挺得笔直,手指指节因为过分用力而发白。
“你走开,我在加添加剂,准备死你。”
洛森点点头,把洋葱扔进垃圾桶,转身去洗手,洗了两遍。
“那是我要的洋葱……”
——洗了两遍之后,再去覆盖她用力过猛的指节,一点点抠开被捏紧的汤勺,再把人一点点抱过来。
笔直的背缓缓变成弯曲的背,被拉进抱抱的女孩弓腰蜷缩成一团。
都已经抱了一整晚了,现在你的抱抱我已经司空见惯,一点都不稀罕,赶紧拿开。
——这话安娜贝尔原本想说的,但哭的太用力了,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连一个气音都没有发出来,很安静地用力哭泣。
【是不是因为和我在交往,所以你受了这些伤?】
【是我的母亲吗,还是我的父亲,或者他们都想伤害你?】
【我不知道那些愈合过的伤口还有多少?】
【……要不要,和我直接分手,做回安安全全的宿敌关系?】
她庆幸自己一个字都发不出来,这样就不需要提问,不需要选择,不需要决定,能够继续以女朋友的身份龟缩在最喜欢的抱抱里。
直到他说:“不准分手,蠢宝宝,别这么安静,让我哄哄你。”
“呜呜呜呜呜呜哇!”
——她的嗓子里才发出了拼命撒娇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