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给方知著提供了可以不回答的选项,于是方知著毫无意外地便选择了不回答。
陈念一点儿都没觉得失落,她问这问题也不是非要得到爱的回应,她只是想告诉方知著,我好喜欢好喜欢你,我好在乎好在乎你。
如果陈念没有看错的话,方知著当时应该是耳朵有一点点红,眼睛有一点点亮的。
——她接收到了她的爱意,她今天可能比昨天快乐一点点。
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
陈念跳着出了福利院,爬上爸爸的车后座,两人迎着夜晚的冷风往回赶。
爸爸不像妈妈那么仔细,陈念心情好了抱着他的腰唱歌,一通乱嚎吸了冷风咳得哐哐哐,跟只小狗似的。爸爸都没说什么,还一块儿和她笑。
在家门口买了“垃圾食品”,两人回家又吃又喝,把家里搞得乱糟糟。
陈念觉得自己仿佛喝了酒,头晕乎乎的,心里也晕乎乎的,她躺在地板上看着天花板,都仿佛能看到方知著的脸。
陈念一字一顿地同爸爸道:“我要让方芝笑起来。”
爸爸:“啊……”
陈念:“她笑起来有酒窝,很好看很好看。”
爸爸:“你观察得还挺仔细,你妈妈年轻的时候有梨涡的,现在不知道怎么就不见了……”
陈念:“胖了。”
爸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乱七八糟地聊了许多,陈念真不知道她爸一个老爷们,和她这个七岁的小屁孩有什么好聊的。
或许是感受到了她内里成熟的灵魂,或许是因为男人带孩子就是这么地糙,第二天陈念同爸爸说了再不用来接她,爸爸果然就没来接了。
陈念照旧背着小书包,放学以后就冲往福利院,陪方知著吃饭,同她说说话,给她投喂小零食,然后快乐回家。
妈妈在外婆家待了一周,回来的那晚听闻陈念现在天天都自己一个人去福利院,把爸爸拉进屋子里,聊了许久。
陈念一直蹲在门外等着,她家房间隔音还不错,重点是爸爸妈妈说话声音小,她什么都没听见。
门开的时候,腿蹲得有些麻,往后一个踉跄,坐倒在了地上。
爸爸一抬手捞起了她:“哎呦这里有只偷听的小老鼠。”
陈念叽叽喳喳:“我们老师说了,沟通很重要。老师和学生要沟通,爸爸妈妈和孩子要沟通。遇到问题的时候要沟通,没有问题的时候沟通沟通也能加深感情……”
妈妈拽了下她的小辫子,往外走:“你知道沟通两个字怎么写吗?”
“知道啊。”陈念跳到她身边,用手指在她身上划拉,“我认识的字可多了。”
妈妈垂眼看着她,欲言又止。爸爸把她抱过来,扔进了她的小卧室里:“宝贝女儿该睡觉了。”
小孩子的作息真是准得很,陈念还想和爸爸妈妈聊聊,但身体倦了就是倦了,一挨上床,就陷入了深沉的梦乡。
第二天没有什么异常,妈妈不但没有阻止她继续往福利院跑,还给她的公交月票充了钱。
一切似乎都变得平稳顺利起来,陈念再没什么花销,小金库都用来给方知著买东西。
这天她在小卖部进货,看到老板桌上插了一束水灵灵的花,眼睛一亮,指着花道:“老板老板这个卖不卖?”
老板直摇头:“不卖不卖,这我刚买的。”
陈念问她:“那你哪里买的呀?”
老板给她指了个方向:“后面那条街开了个花店,新店活动,但还是挺贵的,小朋友不要乱花钱。”
“嗯嗯。”陈念嘴上应着,出了小卖部就往花店跑。
哪里是乱花钱呢,哪有女孩子不喜欢花的呢。
以前给方知著送花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什么名贵品种,什么一车花一园子花,你能想到的所有浪漫招数都有。
陈念认识方知著太迟,再赶也赶不上,再用心都觉得自己还是差一点。
曾经她输给了时间,但现在,她赢在了起跑线上。
一想到此,陈念的小腿就抡得飞快。
她一定要快快地把漂亮的一切送到方知著的手里,一分一秒都不耽搁。
陈念冲到了花店,的确是新店开业,里面品种丰富,馥郁芬芳。
店主一看到陈念就惊奇地笑起来:“呀,这是哪里来的漂亮小姑娘呀?”
陈念想给她竖个大拇指,说您可真会做生意。
但她不能,她只能仰着自己无辜的圆脑袋,看着阿姨道:“阿姨,我要买花!”
店主:“是爸爸要送给妈妈的吗?那要买玫瑰哦。”
陈念用力摇头:“不是不是。”
店主:“是爸爸妈妈要送给老师的吗?那要买百合哦,现在老师们最喜欢百合了。”
陈念还是摇头:“不是不是。”
店主:“那就是小朋友要送给爸爸妈妈的啦,买康乃馨吧!”
陈念终于倒过来气,插进去话:“都不是,是大朋友送小朋友。”
“啊……”店主陷入沉思。
陈念转头四下里看,店里玫瑰摆得最多,红艳艳的,让陈念想起方知著用玫瑰把她包围的无数个夜晚。
但现在不是玫瑰,玫瑰不是最重要的。
陈念的视线落在角落的雏菊上,小小的白色花朵,嫩绿的枝丫,簇成柔软的一束。
“我要那个。”陈念指了指。
店主笑着道:“这个也好,这是小雏菊,纯洁无瑕,适合小朋友。你要买多少呀,阿姨给你包起来,包得漂漂亮亮的。”
陈念问了价格,选了一把。
她的小金库不多,好在这个时候,物价也不高。
店主选了英文报纸风的包装纸,小小一束,系着淡黄色的蝴蝶结,看起来真的很漂亮。
陈念抱着花出了花店,路上碰到人,都会多看她两眼。
等进了福利院,陈念更是吸引了所有大人小孩的目光。
在这里,没有亲人,被遗弃的孩子有吃有喝就不错了,能上学都是天大的恩赐,他们最大的愿望也就是多吃一颗糖,一块肉,哪里会想到去看花,拥有花。
光秃秃的寒冷冬天,陈念抱着一束鲜嫩的雏菊,就像即将到来的春天。
方芝扒着窗台,看到了这一切。
现在,她每天都会在这里等陈念到来,站得高看得远,她踮起脚甚至可以望见陈念过来的那条街。
今天陈念来得迟了些,但陈念来得很漂亮。
俯视的角度,让陈念同她的花成为了这黑沉沉的院子里唯一的亮色,那花的样子,曾出现在方芝家里的餐桌上。
她妈妈会用毛线钩花,她钩了漂亮的餐垫,三个,爸爸妈妈方芝,每人一个。
方芝眨了眨眼,眼泪簌簌地掉下来,把楼下的陈念模糊成一个斑驳的光影。
她从窗台上下来,抬手蹭了蹭眼睛,然后坐到了床边上。
不一会儿陈念的脚步就噔噔噔着过来,每一次都跑得这么快,每一次都这么地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