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被挥舞的大剪刀吓了一跳,往后躲了躲。
大爷蹲下身,在剪掉的枝条里挑了挑,咔咔咔又是几下,搞出些小枝条来。
他捏着一根枝条:“娃儿,你看。”
陈念赶紧凑上去。
大爷讲得很简单:“每个根根我们留三个茬茬,最下面的茬茬用剪刀给它这样……切个角,这边哦,看好是没有茬茬的这边,然后这样插进土里……就可以了。”
扦插**好,看着就特别省钱,陈念在心里给大爷鼓了鼓掌,记住了要领。
但还是担心地问了句:“这样真的可以长出新的花花吗?”
大爷笑出了成年人的自信:“只要你勤浇水,可以的,我给你剪的这些条条,可是我们园里抗寒抗病最好的月季品种。”
“嗯!!!”陈念由衷地夸奖,“您好厉害!太谢谢您了!!!”
大爷本来就在做修剪,被小姑娘夸了心情好,干脆又多剪了几根,全都装进了陈念的小书包里。
“这些都给你。”大爷爽快地道,“不要钱。”
陈念:“嗷!太好了!”
大爷:“我那里还有营养液,泡一泡更好发根,待会你要走的时候,我去给你拿。”
陈念:“啊……”眼中期待又担忧。
“送你一瓶!”大爷想拍拍她肩膀,看了眼自己沾了土的手,又收了回来,“你跟我孙女一样大,她也快放寒假了。”
又保存了自己小金库的一点实力,陈念十分感动。眼见大爷已经站起身了,干脆自己凑过去,凑到人跟前猛地蹦了一下。
肩膀撞到了大爷的手,大爷一脸惊讶。
陈念乐呵呵地同他道:“谢谢您,拍到了!”
大爷乐得哈哈大笑,等陈念一家三口要离开的时候,不仅给陈念拿了免费的营养液。还给陈念爸爸手里塞了一盆花。
一盆叶片健壮的兰花,陈军杰慌忙送回:“不不不,不能拿……”
“不是给你的。”大爷指了指陈念,“给我小朋友的。”
陈军杰:“……”
陈念眨眨眼,最后鞠躬道了谢,蹦蹦跳跳往前走了。
抱着花的陈军杰:“啊,我们姑娘真是越来越厉害了,走哪里都能交到好朋友。”
刘春花皱着眉头:“过于聪明了。”
陈军杰:“哎,你又说,那小孩子嘛,一天一个样,今天这道题还死活做不对呢,明天就会了……”
刘春花压着声音:“你女儿不是一道题会了,每天作业都提前完成,每道题都对,字整齐了,人也整齐了,刷牙不用我喊了,还帮着干家务,出了门去哪里都熟门熟路的,跟人说话一套一套的,这是一天一个样?你觉得你那智商配我这脾气,能生出这个样的孩子?”
陈军杰:“……”
陈军杰:“说念念就说念念,莫要扯我,我智商可以的,我好歹读过大学……”
刘春花:“反正我生不出这孩子。”
陈军杰:“那这是哪里来的孩子?”
刘春花盯着陈念的背影:“倒也是我孩子……”
陈军杰:“你看你一天天的,搞什么嘛,自己都搞不清,矛盾得很。”
刘春花不说话了,她是矛盾得很。
知女莫若母,陈念是她一手带大的,没上学之前,所有的字都是她交的。
女儿生活习惯、学习成绩、品性品行什么样,没人比她更清楚。
自从那次跑丢到福利院之后,刘春花就觉得怪怪的。
怪的不是她突然非要去福利院交朋友,怪的是她一夜之间,仿佛长大了许多。
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说话做事的逻辑跑出了小朋友的范畴,但你要说她不对吧,也的确是没什么问题。
甚至你要说她不好吧,除了为了方芝的事犟得不得了,也没什么不好。
女人的第六感来回横跳,这事想多了,刘春花甚至有天晚上梦到了佛祖降临,送给她一个娃娃,说这是我的玉女,你好好养。
第二天睡醒的刘春花:“……”
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长大,并不想要什么天神下凡金童玉女。
刘春花以前是不相信封建迷信的,但她现在看着陈念,思维总是会朝一些奇奇怪怪的方向飘过去。
她跟陈军杰说,男人嘲笑了她好一会儿,她有理有据地把陈念的作业本都拿出来了,男人也不过是愣一愣,然后问她,那你要怎么搞?把女儿送回给菩萨?
刘春花:男人,果然是靠不住的。
靠不住的男人乐滋滋地端着花和女儿跑到了一条线上,两人白得了点东西,就高兴得跟傻子似的。
刘春花叹口气,只能跟上他们的脚步,决定回去跟自己的老姐妹聊聊。
路上,三人便分道扬镳。
刘春花回家,陈军杰带着陈念去福利院。
两人在公交车上聊了不少养花的东西,陈念甚至比大人知道的还多,陈军杰一脸震惊,陈念挥挥手:“哎呀,刚才跟我的大朋友学的呀。”
陈军杰给她竖竖大拇指:“方芝也一定会觉得你很厉害。”
陈念眼睛亮起来:“真的吗真的吗?”
陈军杰:“真的啊,我那个时候追你妈,特意把她带去博物馆,跟她讲那些瓶瓶罐罐的历史,她就觉得我超厉害,后来……她就嫁给我了。”
陈念扯了扯嘴角:“那个……我们……还是不一样……的……”
这话说着可真心虚。
不过到了福利院,陈念把背了一书包的新鲜枝条倒出来,的确震惊了方知著。
方知著愣了好久没说话,陈念一边和她念叨今天的所见所得,一边把枝条都处理了,顺着菜园子的墙根,插了一长排。
方知著蹲在她身边,看那些小枝条,两人和昨天哭的时候一个姿势,不过心情都愉悦了许多。
“好了。”陈念插好最后一根,拍拍手上的土,把营养液的瓶盖拧紧了,“之后浇水就可以了。”
方知著问:“光浇水吗?”
“对。”陈念道,“发根需要十来天,比较关键,需要保持土壤潮湿。”
方知著:“真的能活吗?”
“可以的。”陈念拍着胸脯,和苗圃大爷一样自信的表情,“只要认真对待,一定可以活的。”
方知著笑起来。
陈念觉得自己真是进步神速功绩卓越,这么快就让笑容回到了方知著的脸上。
这天她陪了方知著许久,两人一块看书一块吃饭,还同大家一起玩了小游戏。
临走的时候方知著拉着她又去了下菜园,拿着水壶小心翼翼地浇水:“是这样吗?”
小小的方知著在月光下浇水的样子乖巧又美丽,陈念觉得自己心里的褶皱都被熨平了,十分舒坦。
她疯狂点头:“是的是的。”
“不过你不用紧张,”她补充道,“我明天一早就过来了!”
“好。”方知著眼睛亮晶晶的。
但第二天陈念却并没有如愿。
妈妈突然要带着她去走亲戚,说有十分重要的事,必须一家人一起出动。
陈念抗议无效,只能抓紧时间给福利院去了个电话。
上次苏院长延后传递的事她知道了,这次学聪明了,不跟苏院长说,直接跟方知著说。
小女孩甜甜的声音求人,苏院长自然不会拒绝,她让人去叫方知著,方知著接上电话,小小声道:“喂。”
“芝芝!”陈念喊,“我是念念!”
方知著:“哦。”
陈念:“我家里有点事要出门,我现在不能过去见你了。”
方知著声音里透着淡淡的失落:“哦。”
陈念想了又想:“如果今天实在赶不及,那我们就明天见。”
方知著:“嗯……”
陈念:“你要帮我照顾好我们的小花哦!!!”
方知著这次有点力气了:“嗯!”
陈念笑起来,看来这招是有用的。
哪怕畏惧死亡,哪怕巨大的坎坷无法跨越,人们还是向往希望的。
希望挂在前头,哪怕只是一株花的萌芽,一个朋友的约定,也足够让你满怀期待地向前走。
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