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芝蹲下身,快速地揽起了地上的书，塞进了书包里。
当然，也包括那根甩棍。
陈念不和她抢了,方芝顺利拿回自己的书包背到了身上，大跨步朝前走去。
陈念晚了一步,林天意气喘吁吁跑过来只瞄见了一眼，兴奋地拽住了她的袖子,问：“陈念陈念，方芝包里那是什么？看起来好酷啊！！！”
陈念：“棒棒糖。”
林天意：“哇！哪里买的呀？”
陈念：“买你个大头鬼。”
她甩开林天意，追了上去，两人上了公交车,这次不管人有多少，陈念都得问问。
“给我买的吗？芝芝。”陈念尽量扬起笑脸。
“不是。”方芝生硬地回答。
陈念：“一定是给我买的，你不会用这种东西,我要没跟你说，你都不知道这种东西,一定是给我买的。”
方芝抬眼看她：“你就会用了？”
陈念：“我会啊。”
陈念：“不信回家你给我，我给你试试。”
方芝十分坚决：“不给。”
陈念皱起了眉头,她确定了。
这把甩棍方芝的确不是给她买的,方芝是给自己买的。
可是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会用这种东西,一个小姑娘压根就不应该知道这种东西,都怪她,哪里搞不到钱，非得跟方芝提这事。
公交车晃晃悠悠，方芝的身子也跟着晃晃悠悠。
陈念看着她，白嫩嫩脆生生的一个小姑娘，扎着马尾和蝴蝶结发带,跟个小公主似的。
陈念开始后悔，不该去打李狗剩，不该让方芝看到自己凶残的样子，再生气，也得选择适合小朋友的处理方法。
她开始想尽办法拿走方芝的甩棍：
“我真的很想要，我很喜欢这个东西的，我之前电视上看到的。我给你双倍的钱好不好？”
“三倍，芝芝，三倍不能再多了……”
“好了好了，四倍！！！你这一学期的零食我都包了好不好！！！”
“你是不是怕我拿着这东西干坏事啊，你放心啊，我不会的。我是个特别遵纪守法的小公民，我遇事很冷静的，我就只是想玩一玩。”
“姐姐~~求你了，芝芝姐姐~~~~”
但都没有任何作用。
甚至说得多了，方芝便彻底不理她了，好好的一个甜妹脸，整得跟个冰山似的。
回到家，这个话题基本就偃旗息鼓了。
陈念瞅一瞅方芝，再瞅瞅爸妈，生怕暴露了。
吃完饭方芝钻自己房里不出来，陈念回到自己屋子里，陷入了沉思。
这是个互联网才刚刚兴起的时代，这是个手机都还没普及的时代，而她是个狗嫌人不爱的小屁孩，她压根没有什么赚钱的法子。
唯一能想到的也就是给其他小屁孩们提供点什么服务，赚个一毛两毛的。由于受众群体钱太少，而陈念的空闲时间又挺宝贵的，所以这条基本报废。
陈念很郁闷，她爸妈干嘛不买彩票，他们要是在她小时候沉迷彩票，说不定陈念就能记住哪一次的双色球号码，穿越回来，一朝暴富。
啧，要真是这状况，说不定上辈子她家连吃饭都是问题，根本不可能供她读书，给她买那至关重要的第一台相机，那她也不会遇到方知著。
啊，相机，要是她有相机就好了。
她清楚地记得她常供稿的那几家杂志社，喜欢什么风格的照片，需要什么风格的照片。
可是她连甩棍都买不起，别说相机了。
相机暂时是他们这个家庭都无法负担起的额外开支。
一切又绕成了一个闭合的圆。
哪怕陈念有着成年人的大脑，也不得不在大多数时候做着小孩子该做的事情，受着小孩子该受的禁锢。
所以……方芝怎么可以拥有一条甩棍呢啊啊啊啊啊……
陈念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愁死了。
往后的几天，陈念别无他法，只能把方芝跟得更紧一点。
方芝不是在上课，就是和她待在一起，那个装了甩棍的粉色书包，也始终在陈念的观察范围之内。
有她在的时候，李狗剩基本都离他们远远的。
但有一天陈念的数学老师拖堂，她晚了快五分钟才到了一班的教室，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了李狗剩站在方芝的座位前。
陈念冲了过去，李狗剩往后退了一步，方芝的手放在书包边缘上，陈念抓住了方芝的手。
“你干什么！”陈念瞪着眼睛，“这是在教室里！”
方芝皱着眉头，用力抽自己的手，陈念攥得紧，她没能抽开。
“你干什么？”一旁的杜甜甜忍不住了，她道，“方芝给我看下练习册都不行吗？”
陈念：“哈？”
她转头看杜甜甜：“看练习册？”
杜甜甜：“是啊！我有道题不会做……”
陈念又转头看李狗剩：“那他在这里干什么？”
杜甜甜：“交作业啊！”
陈念：“他交作业？”
杜甜甜用力拍了拍桌上那一沓作业本：“是啊！”
陈念卸了劲，方芝抽出了手。
她伸进书包里，抓出练习册扔到了杜甜甜面前，然后冷眼盯着陈念：“你回去吧，我不想和你玩。”
陈念：“……”
李狗剩又往后退了几步，方芝道：“我要给杜甜甜讲题。”
陈念点点头：“行。”
她朝李狗剩抬了抬手：“李国胜同学，你过来一下。”
李狗剩不动，看她的眼神有些惊恐。
陈念猛地拍了一把桌子：“你过不过来！叫你出来是吃你啊！吃你都嫌你肉柴！！”
她是真的凶，这一巴掌拍下去，杜甜甜吓得抖了一下。
周围有好些同学在看她，陈念眯着眼睛瞅了瞅李狗剩，然后转身向外走去。
李狗剩跟在了她身后，尽管和她隔着足有两米的距离。
陈念下了楼，去到了一处没人的背处。
李狗剩还是和她隔着老远，在随时可以跑掉的位置。
陈念往后看了眼，冲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李狗剩：“你有话快说，有……”
陈念：“嗯？”
李狗剩：“有话快说。”
陈念：“上周后面那两天没来学校，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李狗剩愣了下，呆看着她。
陈念嘴上虽然是关心人的话，但表情一点都不和蔼可亲：“问你话呢，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家里有事？”
李狗剩眼睛转动，握了握拳头：“家里有事。”
“哦，那就好。”陈念顿了顿，“不对，我这句话的意思是你身体没事很好，当然，我也不希望你家里有不好的事。”
李狗剩抿着唇，没过两秒眼睛里突然蒙上了一层雾气。
“我什么都没干你哭什么哭？”陈念真是震惊了，“哭上瘾了吗？”
李狗剩抬胳膊用力抹了下眼睛。
“我没欺负你。”陈念道，“那是你做错事该有的惩罚。以后你要是不做坏事，也没人会惹你。”
上课铃声响起来，李狗剩转身要往回走：“我要去上课。”
陈念：“我还有最后一句没说呢。”
李狗剩停下了步子。
陈念去掉了那层幼稚的外衣，认真看着他：“离方芝远一点，她要是有一点什么事，你拿十倍都不够还。”
李狗剩眼泪唰唰地就掉了下来。
陈念：“？？？？”
陈念挥了挥手：“滚吧，上课去。”
李狗剩跑走了。
陈念几乎和老师一块进了教室，老师说了她两句，陈念应了声“老师我错了，下次不敢了”，但脸上没什么表情。
同学们都看着她，稚嫩的脸上表情各异。
陈念发呆了一节课，下课的时候，她抓住了要往外跑的林天意。
林天意：“咋啦？”
陈念：“坐着。”
林天意：“去看方芝啊！”
陈念：“坐着。”
林天意：“上节下课我就没去！我去厕所了！方芝是不是生我气了？我去跟她解释一下。”
陈念看着他：“你在她心里没那么重要。”
林天意：“啊……”
林天意伤心了，林天意坐在板凳上不动了。
陈念觉得自己伤害到小胖子了，但这句话出口她觉得也伤害到自己了，所以两两抵消，就这么算了。
她和小胖子说别的事：“你知道李狗剩那两天为什么没来学校吗？”
林天意瞪大眼睛，紧张得不得了：“为什么啊！”
陈念：“我要知道我还问你吗？”
林天意：“你不知道啊。”
陈念：“对，我不知道。”
林天意一个小小的白眼：“我以为你知道呢。”
陈念觉得小胖子飘了，自从揍过李狗剩以后，他就飘了。
以前他对陈念满脸崇拜，一点都不敢忤逆陈念的意思。现在他开始觉得自己也很牛逼了，胆子肥了，开始想要和陈念平起平坐了。
陈念给他机会：“我在这方面没有你厉害。”
林天意：“哇！！！！”
陈念：“所以你知道他为什么没来吗？”
林天意勾了勾手指：“你等我，待会我就知道了！”
然后林天意便跑了出去。
陈念拿了只笔，咬在嘴里，等着他。
没几分钟，林天意冲回了教室，冲到她面前，弯着腰大睁着眼：“老大你上节课去找李狗剩了？”
呦，这是打听到啥了，称呼都变了。
陈念取下了笔，在指尖转了一圈：“嗯。”
林天意：“卧槽你又打他了？”
陈念：“我有病吗？我没事就打人。”
林天意：“他们说你又打他了，说你把他打哭了！”
陈念：“怎么就又了！哪里就又了！谁的眼睛看见我打人了！啊？”
林天意指了指自己瞪得圆鼓鼓的眼睛。
陈念：“……我把你眼睛扣下来我。”
林天意吓得捂住了脸，再不跟陈念平起平坐了。
他跟陈念报告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这消息真让陈念震惊。
那天的事明明没有别的人在场，后来也没有闹到老师家长跟前去，但就是有了风声。
一群二年级的小屁孩，居然不仅八卦，还传谣。
谣言里陈念成了深藏不露的混混，有特别牛逼的哥哥，嫌李狗剩乱喊乱叫，把李狗剩打了一顿，打得不敢来学校了。
好不容易李狗剩鼓起勇气来了，又被陈念叫去打，打到哭。
估计李狗剩以后都不敢来学校了！
陈念：“……”
陈念指着自己：“我是什么恶霸吗？”
林天意：“你是恶霸的妹妹。”
陈念：“这就是你们的刻板印象了啊，只有哥哥会是恶霸吗？你们不知道有种东西叫霸王花吗？”
林天意：“啊？”
陈念挥了挥手：“自己好好理解去。”
陈念：“但你还是没搞到问题的重点啊，李狗剩到底为什么没来学校？”
林天意：“啊……不敢了啊！”
陈念拍了他脑袋一下：“咱俩没那么牛逼，别瞎幻想。”
普通小孩被莫名其妙揍一顿，真有可能吓到不敢来学校。
但李狗剩明显不是普通小孩。
这货在低年级学生里横行霸道，即使当时能吃了亏认个怂，后面肯定会越想越气回来报复的。
所以陈念真做好了多打他几顿的准备，甩棍就是为了这事想买的，也不是说非得拿个武器打人，就是想把气势搞起来，让李狗剩看到就害怕。
真害怕了，就也再不敢欺负方芝了。
结果今天看他那样，中间这些步骤全都省了。
陈念不太相信天上会掉馅饼，掉得不明不白的她心里不踏实。
本来她掉回这个年代就够不踏实的了。
“反正肯定有别的原因。”陈念皱着眉头，嘱咐林天意，“你再注意注意。”
林天意虽然是个小傻子，但陈念说的话他还是挺上心的。
没用多长时间，下午来学校以后，林天意就给陈念写小纸条。
【我妈知道】
【他奶奶生病了】
“奶奶？”陈念压着声音。
林天意哼哧哼哧写字：【我妈说他没爸爸妈妈，只有奶奶。】
不用林天意再说太多，陈念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