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怎么试得来,又不是自己的手。她想来想去,只能说:“你的手多重要……”
方知著截断她的话,给了她一个长长的吻。
“嗯,要用呢。”方知著抵着她的唇边道,“以后回家之前我把指甲卸得干干净净。”
现在想来,陈念并不想让方知著把手搞干净,也并不想让她改掉自己的小毛病。
她想方知著跟她说,开会的时候,上台之前到底有多烦,烦些什么。
她想让方知著把那些烦躁带回家来,同她抱怨,同她吵,甚至闹得天翻地覆,然后再拥抱在一起。
她想知道方知著每一寸的情绪,想知道那些情绪背后的原因。她想把她笑容的面具撕开,她想握紧她的心脏,她想见识她的崩溃,她的狼狈,她的痛苦……
她想她。
她想她。
她好想她。
哪怕握着她的手,她还是想她。
陈念猛地吸了口气,醒来的时候,方芝正惊讶又慌张地看着她。
“你在看什么?”陈念问她,声音哑得像是从断茬的树木中挤出。
“你哭了……”方芝道,“你怎么哭了?”
陈念抬手,抹了把脸,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家中,躺在自己的床上。
而方芝坐在她的床边,手还塞在她的掌心里。
“我……”陈念的胸腔像被满满的棉花塞满,无法呼吸,“我疼吧。”
“屁股疼吗?”方芝抬身瞅了瞅。
“诶诶,”陈念笑着侧了侧身,“这种地方,不要乱瞅。”
方芝重新坐了回去:“你没穿裤子。”
陈念动了动腿:“感觉到了。”
方芝眨巴眨巴眼:“阿姨把你的裤子脱了,说这样有利于伤口恢复。”
“诶诶,好。”陈念把被子往上拽了拽。
方芝问她:“你害羞了吗?”
陈念:“害羞吧。”
方芝瞅着她:“你为什么哭?”
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干净清澈,有疑问的时候会有明显的弧光变化。
自打陈念回到这个世界,方芝不止一次用这双眼睛询问她,你为什么哭?你在哭什么?你怎么又哭了?
陈念挪开了手,捂住脸,把那些眼泪彻底擦干净了。
“做噩梦了。”她道。
方芝:“梦的什么?”
陈念:“哇,噩梦呀,梦什么的都有。”
方芝:“刚才梦的什么?”
刚才梦的什么,陈念回想了下,梦境很清晰,清晰的像是分毫不差的记忆。
随着大脑的活动,理智回笼,她偏头看向方芝,道:“梦到你了啊。”
方芝眉头微微耸起来:“梦我什么?”
陈念瘪了瘪嘴:“梦到你什么都不跟我说。”
方芝张着嘴,愣住了。
她没想到,陈念的噩梦里就只有她什么都不跟她说。
她没有什么都不跟她说,她已经跟她说了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秘密,比她告诉任何人的都多。
但显然,陈念觉得这不够。
非常不够。
不然,她不会哭得那么难过。
在梦里都能哭得那么难过,在梦里都能哭着醒来,在梦里都紧紧攥着她的手,让她也突然有些想哭。
“我没有。”方芝道。
陈念笑了笑:“你生我气呢,气什么也不跟我说。你要是永远都不跟我说,你要总是不跟我说。那我就猜不到你在想什么了。”
“我猜不到你在想什么……”陈念的嘴角耷拉下去,吸了吸鼻子,“我就失去你了。”
“不会!”方芝断然否认。
陈念看着她:“可我现在就不知道。”
“我没生气。”方芝有些慌张,竹筒倒豆子一般,“我没有生你的气。我生自己的气。不应该是你去打人,你是好孩子。我是姐姐,我可以变坏。”
“你可以变坏?”陈念惊讶地问,“你觉得我变坏了吗?”
“你为了保护我变坏了。”方芝摇头,“你不能。”
她说的这么零碎,这么逻辑混乱,陈念却听懂了。
她轻而易举地懂了方芝的意思,一旦方芝愿意同她讲,只要一两句,她便能明白她。
“所以你想保护我,是吗?”陈念问。
方芝点头。
“为了保护我你自己可以变坏,是因为你觉得自己本来就比较坏吗?”
方芝:“嗯。”
陈念笑起来,她抬手拉住被子,把自己蒙了进去。
然后便无法控制地开始哭泣。
有些事情,她无法再问方知著,她无法再知道答案。
所以哪怕是一点有可能的答案,都让她肝肠寸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