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芝要冰淇淋,周海珍还真就给了她个冰淇淋。
普普通通的小奶糕,递到方芝手里,小声说:“从主任办公室偷过来的。”
方芝撕开包装,咬了一小口,甜甜糯糯的,挺好吃。
“主任也喜欢吃雪糕吗?”方芝问。
“他什么都喜欢吃,办公室有个小冰箱。”周海珍擦了擦手指沾上的水,回到桌对面的位置,给自己泡茶喝。
方芝咬着小奶糕,静静地吃,不说话。
周海珍便也不再和她说话,泡茶并不仔细,也就是水开了倒进去,没一会儿,又倒出来。
茶汤颜色挺重,冒着热气,在这种天气里,看着便让人觉得烦躁。
方芝的小奶糕吃了一半,往后靠了靠身子,决定开口:“我想找个能长期合作的医生。”
周海珍双手交握在胸前,很放松的姿态:“怎么个合作法?”
“就……没事干就来咨询一下。”方芝道,“毕竟心理疾病也不是一次两次就能治好的。”
“你这个想法倒没错。”周海珍道,“就是有些费钱。”
这是今天见了好几个医生,第一个跟她提钱的。方芝笑起来:“我不缺钱。”
周海珍挑挑眉:“那就可以。”
方芝:“我也不喜欢现在这样的方式,坐在一间闷得要命的房间里,跟见校长似的。”
周海珍:“你喜欢什么样的?”
方芝:“只要医生闲着,只要我闲着,我们双方乐意约见面的时候,就可以见面。”
“哇哦。”周海珍发出轻轻的感叹声,神色里也带着份恰到好处的惊讶,既不会让你觉得自己提了无趣的建议,也不会让你觉得面前的人因为太过惊奇而显得见识浅薄。
“这是很有创意的提议。”周海珍道,“可以尝试,但结果什么样,恐怕医生和来访者双方都很难预料。”
方芝:“周医生不觉得这样会损伤医生的威严吗?”
周海珍:“医生的威严是患者的信赖给的,如果丧失了信赖,威严也便没有什么用了。”
方芝:“周医生不觉得这样会打扰到你的私人生活,让你公私不分,加班工作吗?”
周海珍笑了笑:“刚才你不都说了吗?在我们双方都乐意的情况下,出诊。”
周海珍有种海纳百川,又温柔得毫无攻击力的气质。的确是很容易让人建立起信任的基础。
方芝看着他,仔细揣摩他的每一个表情和每一个字,手上不自觉地使力,周海珍忽然道:“雪糕要化了。”
“嗯?”方芝愣了愣。
周海珍给她递了个视线,方芝随着他视线的方向,目光落在手中的雪糕上。
以及,雪糕把上自己捏得指甲都有些泛白的指尖。
“嗯。”方芝轻轻应了一声。
“还吃吗?”周海珍俯身去推脚边的垃圾桶,“吃不完没关系,可以扔掉。”
“吃。”方芝垂着目光,陷入思考。
周海珍给了她一杯茶的时间,她把这杯茶换成了一根雪糕。
在她思考的后半程,周海珍同最开始一样,依然那么不急不躁,仿佛那个有事的人,不是他一样。
方芝吃完了雪糕,将木质的小棍子扔进垃圾桶。
周海珍抽了张纸巾地给她,方芝擦干净了嘴。
“周医生对每位来访者都这么体贴吗?”方芝问。
“不算体贴。”周海珍道,“对每个人其实都这样。”
“那如果对每个人的态度都和对患者一样,患者付的钱又获得了什么回报呢?”
“是给自己的。”周海珍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付了钱,就会更愿意把心打开,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尝试去找到解决的方法。”
他笑了笑:“其实我能提供的,不过是一个心灵休憩的场所罢了。”
真是厉害的话术。
方芝笑起来。
但也真是有用的话术。
起码对她很有用,对于她这趟的目的很有用。
方芝坐直了身子,端正自己的姿态,声音清晰明朗地道:“周医生,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
周海珍点点头:“你说。”
“我不给自己付钱,”方芝道,“我给朋友付。”
陈念回家没几分钟,就拿到了失落玫瑰编剧的相关信息。
除了手机号,还有工作邮箱,家庭住址,甚至历年作品表。
刘春花把信息给她的时候,问她:“你是什么想法?不是说不管改成什么样都不接了吗?找这个编剧是有别的目的?”
陈念随口找了个理由:“我很好奇写出这种剧本的人到底什么样,当然最重要的是,这电影虽然我们没有打算接,但万事娱乐的橄榄枝也不能真就扔掉。我接触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合作机会。”
刘春花狐疑地看着她,仔细观察她的神色,见没有什么异样,才大致相信了她的说法。
“也不用这么小心,”她道,“只要芝芝够优秀,一次合作不成,以后一定还有机会。”
“嗯咯。”陈念笑着应声。
刘春花:“有杨浅和我呢,芝芝的事你感兴趣了看看,觉得有压力了就放着。你还是个学生,不用管这么多。”
杨浅是方芝的代理经纪人,非常优秀,和家里的合作也一直很融洽。
如果没有上辈子那些事,如果陈念不知道上辈子那些事,那她或许真的完全不用管方芝的工作,只陪在她身边就好了。
现在,还完全没有到可以放松的时候。
“你放心啦。”她笑着同妈妈道,“我是真的喜欢搞这些,不然咱们家那么多产业,也没我什么事不是吗。”
刘春花问:“身体还有不舒服吗?”
“没啦没啦,完全好啦。”陈念揣着手机里的信息,往楼上走,“我看看去。”
走到一半,她又转过了身:“妈,失落玫瑰那边你还没推吧?”
“嗯,心里定肯定是定了,但不能推得这么快。”刘春花皱着眉头道,“就像你说的,合作不成就算了,总不能得罪那么大个公司。再往后搁一搁,显得我们很重视,犹豫了很久一样。”
“聪明。”陈念给她竖了竖大拇指,“不愧是我妈。”
“妈没那么傻。”刘春花被她给逗笑了。
陈念:“那你准备给消息之前,跟我说一声啊。”
刘春花:“好好好。”
陈念终于放心地上了楼。
这次她没在书房待着,直接去了自己的卧室。
那天情急之下把剧本塞进了洗手间的储物柜里,后来身边没人了,她就去把那剧本又偷偷地拿了回来,锁进了她卧室书桌的抽屉里。
这会把卧室门关了,甚至拧了反锁。陈念这才掏出那剧本,抱过来电脑,仔细研究所有递到眼前的信息。
编剧笔名叫四四,业内常用起名方式,陈念把有关他的所有信息都仔细看了一遍,确定了在她的印象里,往前或者往后十来年,这个人都没有留下什么让人有记忆点的作品。
这部失落玫瑰更是不存在。
在上辈子方知著的演艺生涯里,根本没有这部电影的任何痕迹。试镜,开机,或者因故不能上映。
而它是不是换了个名字,换了个演员,曾经出现过,陈念就不知道了。
她的阅片量,不足以涵盖国内影视圈方方面面,角角落落。
陈念揉了揉太阳穴,把那剧本又看了一遍,再翻出这编剧其他的作品开始浏览。
时间缓慢地滑过,手机叮铃一声。
来自方芝的信息,陈念打开了,是一张照片。
方芝和吴怡的合照,两人在餐厅里,快乐地碰杯。
杯子里是颜色鲜艳的果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