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我未婚妻了。”
高专宿舍里,夏油杰握着游戏手柄,正全神贯注地操纵着屏幕上的小人躲避陷阱,冷不防却听见身旁双人联机的挚友以平淡的语气说出这么一句话,顿时手一抖,按错了方向键,游戏角色就啪叽一下摔到坑里,死了。
夏油杰:“……”
他青筋暴起,平时总挂着的温和表情尽数碎裂:“悟,你是故意的吗?”
这可是一命通关的超高难度游戏!他辛辛苦苦肝了三天,总算来到了最后一关,结果就这么死了,还得重头再来!
五条悟这个混球,他这些天来牺牲的睡眠时间都白费了!
“不是,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不也死了吗。”五条悟丝毫没有坏人好事的自觉,或者应该说,他的注意力本来就没有放在游戏上,见屏幕上跳出大大的“gaover”字样,他也只是扫了一眼,就无所谓地丢开手柄。
无视了夏油杰充满杀气的眼神,五条悟往后一仰,上半身砸进懒人沙发中,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含糊不清地问:“杰,我是说真的,她现在不是我未婚妻了耶。”
“我现在想要揍你的心情也是真的。”夏油杰微笑着卷起袖子,“这句话你重复两遍了,我耳朵没问题,听得见。”
五条悟翻了个身,滑落的镜片后,瑰蓝眸子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夏油杰一脸冷漠:“没必要,没兴趣。”
他知道五条悟口中的那个“她”是谁:一个据说只有在梦境中偶尔才会遇见的女孩子,五条悟称呼为“未婚妻小姐”,身份不明,容貌不知,就连姓名,五条悟那家伙都遮遮掩掩拒绝透露。
那副模样就好像是把这位不晓得是否真实存在的女孩子,给当成了仅属于自己的所有物,容不得别人窥探。
夏油杰实在不想接茬,因为——
“哎,为什么不问我,快点问我,杰,不然我就每天过来骚扰你,让你永远通不了关哦~”五条悟顺势胡搅蛮缠起来。
夏油杰:……看吧,他就知道。
“又开始发疯了吗,悟?我说你也适可而止吧,就算只是在梦里,被你缠上的话,也足够不幸了。”
五条悟不满:“说了多少次,我没有在做梦!而且杰你也太偏心了吧,明明还没见过她,就已经断言她会不幸了吗?我可什么都没做吧。”
夏油杰轻放下被他不小心掰成两节的手柄,慢条斯理地冷笑:“什么都没做?悟,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哈?”
说干就干,夏油杰立刻开始数数。
“你第一次提到那女孩时,觉得自己可能碰见了诅咒,于是大半夜把我从床上拉起来,将整个高专盘查了一遍,但什么都没找到,对吧?然后你还不死心,对着宿舍楼来一发苍斩草除根,之后被赶来的夜蛾老师一拳砸进了地下,结果害得我们连睡觉的地方都没了,被赶到外面露宿一周,这是你干的吧?”
五条悟嘟哝:“我这不是为了安全起见么,万一真的有咒灵混进来……”
夏油杰打断他:“再次提起她的时候,你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大正常,简直亢奋过了头,像你这种有洁癖的人,居然在祓除咒灵时连无下限都没有打开,任由咒灵的血液溅到身上,回来时连硝子都吓到了,以为你重伤濒危。”
“我那是、那是稍微高兴了点……”五条悟辩解,“杰,你不知道,她当时向我告白了!”
“哦,所以呢,这就是你轰掉五个山头、毁坏七栋建筑,同时在训练时将刚刚修缮好的宿舍楼打穿的理由?”夏油杰心平气和,“悟,别嘴硬了,这可不是‘稍微高兴’的程度。”
五条悟瞪大那双漂亮的眼眸,反复强调:“是告白,告白哎!你都不知道那家伙有多喜欢我!”
……自恋狂吗,这个人。都不知道该说要做这种梦才能自满比较可怜,还是说拿告白这种事出来炫耀更可怜了。
夏油杰心想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梦:“……然后呢,她到底是怎么说的,以至于把你给弄疯了?”
听到这个问题,像是想起了什么,五条悟眼中又流露出那种病得不轻的奇异光芒,一开口就是震撼人心的发言,
“她求我杀了她——用我喜欢的方式。”
五条悟五指慢慢合拢,作出一个收紧的姿势,垂眸看向如今空空如也的掌心:“……就像这样。”
“……”夏油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他艰难道,“等一下,你在梦里,杀掉了她?”
“没有杀掉哦。她只是利用了这次机会,很狡猾地逃走了。”五条悟说,“她有着很特别的术式。”
夏油杰叹了口气:“悟,你当真觉得,这是告白?”正常人都不会这么想吧!
“有什么问题?因为她先说了喜欢我,我才答应的。”五条悟理不直气也壮,“杰,你知道的吧,我啊,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呢。”
这倒是真的。夏油杰沉默地想,因为五条悟基本什么都会,所以对于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致,比如他会通宵达旦打游戏,但那也不代表他喜欢,更多只是单纯的无聊和胜负欲罢了。
“但是那个时候……她把生死交到我手上,询问我的喜好……”五条悟喃喃自语,雪似的碎发垂在额前,遮住了双眼,“会有人用自己的死亡为交换,去换取另外一个人的偏好吗?”
“可是那时候我其实什么都没想,回过神来,我就已经……”顿了顿,五条悟隐去了这部分,继续道,“然后我就发现,什么嘛,这不是恰好证明了自己有所偏爱吗。”
夏油杰沉默半晌,陡然轻笑起来:“悟,脑子有病就去治。”
“啊?杰你才是吧,笑得这么恶心,这不是能够理解的吗。”
没错,夏油杰的确能够理解挚友颠三倒四的话语,能让一向随心而为、无所顾忌的五条悟,真真切切触摸到自己的爱好所在,那种巨大的冲击,估计在他看来,就是最为真挚的告白了吧。
“我可没承认过哦。”夏油杰笑眯眯地回敬道。
“我可以擅自把你的话解释为挑衅吗?”
“既然说了擅自,就不要再假惺惺来问我了。”夏油杰轻飘飘揭过,“扯远了,说回最初的话题吧,你不是一直未婚妻未婚妻的喊那个女孩么——姑且假设她存在,现在怎么又改口说她不是你未婚妻了?”
“悟,你总算良心发现了吗?”
五条悟扬眉,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愤愤道:“喂喂,太不公平了吧,这次明明就是——”
就是深见琉衣提出要解除婚约的。
不过对上挚友看好戏的目光,五条悟强行把这句话咽回去,别过头道:“……未婚妻这种头衔,有没有都无所谓。”
“咦,真的吗?”夏油杰慢吞吞问。
“杰,你好烦!她都说了喜欢我,这就已经够了吧,我们可是咒术师,言语的束缚不是比虚名更有用吗?”五条悟再次翻了个身,脸朝下埋进柔软的沙发垫中,声音闷闷的,“……反正也不会有机会反悔的。”
夏油杰撑着脸,他觉得五条悟此时的状态可真是太好笑了,以至于刚才游戏被毁的郁闷也一扫而空。
不会吧,五条悟这家伙真的认为,以他糟糕透顶的性格,没了未婚妻这层身份,还有身心正常的女性愿意与他保持长期交往的关系吗?
最重要的是,从五条悟单方面的描述来看,抛去那些添油加醋的滤镜……那个女孩,分明对他不感兴趣才对。
太惨了,导致他几乎都要怜悯自己的挚友了,做梦才能想象出一个未婚妻也就算了,还他妈是单相思,看来还是五条悟平时得罪的人太多,遭报应了。
“悟,太天真了啊。”夏油杰忍不住笑出声,“要打个赌吗?”
“不要。”五条悟回答得很果断,“你这副样子很明显在想什么坏事吧。”
“半年份的喜久福?”
“一年。”
“成交。”夏油杰神态笃定,“赌约的内容就是:那个女孩,如果不再是你的未婚妻,她会第一时间跟你划清界限,然后……”
“——逃离你的身边。”
“当你再次梦到她的时候,不妨看看,我们俩到底谁会获胜?”
五条悟抬起头,定定地看了夏油杰一会,接着咧开一个略带狂气的笑容。
“杰,你输定了。”他的语气溢出十足的自信,“都说了,她喜欢我。”
……
五条悟蹲在墙上,低下头去,俯视着站在庭院里的女孩,不期然地,就回想起不久前与夏油杰的赌约。
深见琉衣还是像上次见到的那样,立于阳光之下,透明得仿佛下一瞬就会破碎。
她对于五条悟的突兀出现,似乎感到非常惊讶,整个人愣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动作,别说喜悦了,连最经常端出来的温柔笑意都奉欠。
呆头呆脑的,像一只傻不愣登的小山雀。
但这些并不是令五条悟在意的地方,他真正感到难以容忍的,是深见琉衣的眼神。
六眼的观察能力是顶级的,只要他愿意,所有细微的痕迹都会化为信息灌入脑海,而此时此刻,从深见琉衣身上,五条悟能分析出的信息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