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条悟的设想中,他其实并没有计划这么快就重新出现在深见琉衣面前。
当然,这个设想的前提是“五条悟本人暂时消失在深见琉衣的视线中”,毕竟之前深见琉衣对他的抗拒太过明显了嘛,至于在视线之外的地方……那就另说了。
强行忍住不去深见琉衣面前刷存在感,已经足够难为他了,如果连私底下稍微放纵一点都不允许,那也太不人道了。
五条悟琢磨着,总要大方地给琉衣一个适应期才行,反正人已经顺利拐回高专了,以后的事可以慢慢来,不就是温水煮青蛙嘛,他超级擅长的。
但所谓计划,就是用来打破的。
现在,一路追着学生揍、越打越上头的高专教师在猝不及防对上深见琉衣惊讶的目光后,大脑立刻空白了一瞬。
糟了。
白发咒术师唇边还挂着兴奋的笑意,由于揍人揍得太过投入,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疯狂的味道,看上去哪哪儿都不太正常,周身扭曲的气场简直能令看见他的人退避三舍。
下一秒,五条悟就意识到自己此时的表情似乎有点吓人,于是立马收敛起过于嚣张的笑容,大脑高速转动起来。
不太妙,因为刚才太过投入,他完全没心思去注意是否还有其他人在,忧太也真是的,就不能往别的方向飞吗,偏偏砸到琉衣面前去……
不靠谱的教师完全忽视了是自己把人踹飞的事实。
本来按照原定计划,五条悟是希望先让记忆混乱的深见琉衣放下对自己的戒心,等到她不再那么抗拒,再以最好的形象现身的。
可现在全都被打乱了。
不过不要紧,还能补救的,让他想想……当初七海是怎么说来着?
哦对,想起来了,面对喜欢的异性,不能盲目冲动,哪怕装也要装得像个正人君子。
眼镜……衣兜里有,幸好他随身携带了一副,高奢定制版,之前试戴的时候问过伊地知的意见,得到的反馈貌似不错,因为那时伊地知震惊到说不出话的表情还历历在目——哈,他就知道,他这张脸衬什么装饰品会不好看?
西装……来不及回去换了,身上这件衬衣应该还凑合,就是比较休闲,而且从琉衣房间里出来时,因为体表温度过高,衣服背后都被汗水打湿了,看起来可能稍微有那么一点狼狈。
七海说过,衣服如果松松垮垮的话会很失礼,最好打理得一丝不苟,连扣子也得扣到最上边……啧,实在太麻烦了,再说现在他真的很热啊,出了那多汗,尤其是看见了琉衣之后,半小时前两个人一同待在闷热的被窝里那些记忆,就又涌上来了。
真是的,吹冷风完全没有用嘛。
还有头发……刚才跟忧太打斗的时候,发丝可能稍微有点乱了,但应该不要紧,琉衣以前还夸过他的头发颜色漂亮呢,想必不会太在意发型的问题。
用了五秒的时间快速审视了一遍自身,五条悟把衬衣整理好,戴上金丝边眼镜,自觉没有什么地方遗漏了,然后瞬间换上七海建人同款的严正表情,无度数的镜片后,那双苍蓝色的眼眸克制地看向深见琉衣。
半晌,他压低声音,语气沉稳,规规矩矩地问候道:“早上好,深见。”
他谨记七海的忠告,据说女性会讨厌没有距离感的男人,因此在确认对方与自己的关系达到亲密线以上之前,最好不要直呼名字,要恪守社交礼仪,礼貌地称呼姓氏就可以了。
——尽管五条悟丝毫不认为自己有错,但既然七海是符合琉衣理想型的人……那他的意见,也不是不可以听取一下。
深见琉衣愣了愣,本来她下意识地垂下头,不想去看这个人的脸,免得让自己胸闷气短,结果被这么一喊,连躲避都忘了,猛地抬起头,眼中划过惊讶:“……你叫我,深见?”
这个人平常不都是黏黏糊糊地直接喊她名字的么?而且怎么亲昵就怎么来,搞得好像他们俩的关系有多亲密一样,我行我素,屡劝不改。
那时候,自杀未遂的深见琉衣对他避之如蛇蝎,甚至觉得他这种做法就如同毒蛇缠绕在脖颈上,随时都会露出獠牙一口咬穿她的血管。
后来叫的次数多了,深见琉衣不知不觉就习惯了。因此现在乍一听到这种生疏的叫法,着实感到有点陌生。
太奇怪了,五条悟今天吃错什么药了吗?
犹豫了一下,深见琉衣还是客气地回答:“五条先生,听说你去外地出差,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辛苦了。”
发现深见琉衣总算好好正视自己,五条悟不由在心里打了个响指。七海还是蛮靠谱的嘛,果然改变一下称呼是有用的哎。
于是乎,他稳住雀跃的心情,假装冷淡:“并没有很快,一共浪费……花费了我三天零七个小时。”他顿了顿,及时换掉了过于不正经的措辞。
换句话说,他至少三天没有看见琉衣了,这怎么能叫快?简直慢得要命。
“而且,也算不上很辛苦,那只不过是一只特级咒灵、三只一级咒灵以及十多名诅咒师罢了,这种任务强度对我而言,大概在中等以下,不用担心。”五条悟学着七海建人的样子,平静地抬手压了压眼镜边,经常弯起的嘴角此时也被拉平成一条紧抿的直线,浑身上下都写满着严谨认真四个大字。
与人交谈要秉持虚心的态度,不能太自满,实事求是就好——已经晋升为恋爱军师的七海是这么说的,于是五条悟忍痛舍弃掉了往常花里胡哨的炫耀方式,用最为朴实与精确的语言,轻描淡写地将自己的任务内容一股脑倒了出来。
非常好,五条悟暗暗为自己的学习能力点了个赞,既表明了实力,又能把人安抚到,不愧是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请当我没说过吧,五条先生。”
明明只是寒暄一句,却被人当场杠了一大段回来,深见琉衣顿时觉得有点尴尬。是她的错觉吗,总感觉五条悟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像是试图刻意去保持距离,但又因为业务不纯熟,弄得不伦不类。
不仅仅是说话方式,就连打扮上……深见琉衣的目光溜了一圈,定格在五条悟的脸上。
印象中,这个人不是缠着绷带,就是戴着一副墨镜,总是喜欢把那双漂亮的蓝眸遮挡起来,但像这种金丝边眼镜,深见琉衣却从来没见他戴过。
并不是说难看,但就是,非常不合适。
就像是穿错了不合尺码的衣服一样,看上去总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感。
深见琉衣其实并不想盯着他看,可奈何五条悟好像故意似的,总是时不时摆弄一下那副新眼镜,令她的注意力总是不由自主集中到那上面去,甚至压过了内心不断涌现出来、对于五条悟本能的惧怕。
过了会,深见琉衣忍不住开口:“那个,眼镜……”
来了,果然是留意他的变化了吧!五条悟精神一振,他已经开始在心底酝酿,该怎么回答才能更好地显示出他的正派作风,结果就听见深见琉衣说:
“如果眼镜度数不合适的话,还是尽快换一副比较好,不然容易伤到眼睛。”
五条悟:“……”
他默默放下了不停折腾着眼镜的手。
虽然,这话勉强可以算作是关心,但是,他为什么就高兴不起来呢?
在一旁冷眼看着同窗演戏的家入硝子,发出了毫不客气的嘲笑,然后转头对深见琉衣说:“别理他,他是伤到脑子了。”
五条悟这家伙哪来的自信能仿照七海啊,压根就是两个不同的画风好不好?
深见琉衣乖乖点头。
五条悟本来是想立刻反击回去的,但话到嘴边又想起此时的人设,勉强咽下这口气,大度地告诉自己不要跟硝子一般见识,但一看到深见琉衣竟然也赞同,顿时委屈上了。
怎么这样呢,这不都是照着她的理想型来塑造的么,怎么转眼不认账了呢?
镜片后的蔚蓝天幕倒映着深见琉衣的身影,六眼自发将每一寸信息都如实反馈到神经末梢。
她总算换下那身厚重繁琐的和服了,长裙很好看,很适合她,但身上那件栗色外套有点长了,硝子比她高一点,外套下摆都快要到膝盖了,如果换成自己的外套……估计下摆会垂到小腿吧,可以轻易将她整个人笼罩进有着自己味道的衣服里。
……从卧室出来后,就不曾彻底熄灭的心火,又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
啊,抱歉抱歉,正派人士是不该产生这样的想法吧,五条悟以舌尖抵着牙齿,继续维持着严肃齐整的表象,漫不经心地想,但是没办法,正人君子实在太难做了。
只是想想,又不犯法。
最后还是深见琉衣打破了沉寂:“五条先生是在上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