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钗儿实在是过不了心头那一关。
倘若没有慕容凤枕揭露的那段荒唐私情,只怕她还可以勉强地仗着“失忆”留下来,仍是稳稳当当地做白太素的夫人。
可是她竟然背着白梼跟凤枕偷情,而且已经有了肌肤之亲,更难堪的是,白梼竟还知道了这件事……
她还有什么脸当人家的夫人?
金钗儿不懂白梼为什么没有揭穿,也没有反对这门亲事,毕竟以她的所作所为,给送去浸猪笼也是理所应当的。
只能解释为,白梼念在这门亲事是昔日长辈们所定,所以不愿意违抗,也不想让老太太伤心吧?
但白梼虽是正人君子,她可不能仗着人家是正经人,就为所欲为欺人太甚啊……当潘金莲的下场,若不被挖心掏肺留得命在就已经是好结局了,还奢望去当诰命夫人就未免太不把老天爷放在眼里了。
金钗儿辗转反侧,觉着自己不该这么厚颜无耻不识好歹,还是在事情变得无法收拾之前,识相的溜之大吉吧。
这数日她对侯府已经极为熟悉,白天又走了一次侧角门,顺顺当当地摸到门口,抽了门闩闪身而出。
此刻已经夜深,长街寂静无人,黑漆漆的,金钗儿有些害怕,刹那竟生出要退回去的心。
但想到先前白梼那冷冷淡淡的样子,忍不住又泄气:“开弓哪有回头箭,大哥明明是弃嫌我的,我又何必死赖着不走呢。”
这念想给了她无限勇气,当下一步迈了出去,随便捡了个方向快步而行,不多时已经出了侯府街,又见到路上隐约有些灯光闪烁,倒像是巡城的士兵,金钗儿知道自己是偷跑出来的,不便见到人,便先躲了起来,等士兵们走过了,才又往前。
她失去了记忆,这座城对她而言甚是陌生,跟无头苍蝇般乱撞了会儿,突然眼前一亮,原来不知不觉地竟到了城隍庙,金钗儿正觉着困累不已,看到寺庙,忙撒腿跑过去,径直入内。
城隍庙内两个洒扫的人早安歇了,金钗儿跑到屋内,看到头顶的城隍老爷,瞧着慈眉善目,还有几分眼熟,她便跪在蒲团上拜了拜,念念有词道:“老大人,我是走投无路才到您这里来的,借宿一夜明日就走,你不要见怪啊。”
那城隍老爷自然无法回答她,金钗儿便左右打量了一番,往后面找了一间空闲无人的房间,先行睡下。
金钗儿本以为自己会不习惯在这种地方安枕,谁知一倒头就睡了过去。
次日早上人还未起,就给外头的嘈杂声音吵醒,她坐起身来,只听到门外有人道:“真是奇事,那个许编修,竟然真的好了!”
“是好了呢,还是生了?”
一阵快活的笑声响起,先前那人道:“是真个儿好了。昨儿他一路叫嚷自己是什么衣冠禽兽,出了城,找了那个朱姬的坟墓磕了头,然后就吐血死在那里,大家都以为他死定了,谁知半天又醒来,那许家的人把他抬了回去,只过了这一夜,他的肚皮竟就平了下去,你说怪不怪?”
“哦!这难道是那个屈死了的朱姬附了他的身故意惩罚的,见他磕了头吐了血,所以才气平了?”
“说不定便是如此。”
里头金钗儿听着他们议论奇事,伸手挠了挠头,不晓得他们在说什么,但横竖跟自己无关。
又见天已经亮了,便跳下地,整理了一下衣裳,又重新背起了小包袱,听外头人走了,才开门出去。
城隍庙里素来人来人往,有人瞧见金钗儿,也只当她是来进香的,不以为意。
金钗儿出了庙,看看眼前熙熙攘攘的长街,抬头看看天色,心想:“不知道侯府里有没有察觉我走了,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找我,我还是先出城去吧。”
打定了主意,找人问了城门的方向,便往那边走去。
谁知才走了不多会儿,突然不知从哪里窜出一个人来将她拉住。金钗儿吓了一跳,定睛看时,却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厮打扮的,手里提着一个坛子,看脸却并不认得。
那小厮却瞪着她道:“十七姑娘,真个儿是你,你怎么在这里……快跟我来!”
金钗儿本正想甩脱他,听了这话很是诧异:“你说什么?你叫我什么?你认得我?”
“我自然认得你,”小厮叫道:“你怎么了,难道你不认得我小吉祥吗?”
金钗儿懵懂不知:“我……”
小吉祥却左右看看,又道:“我们楼主暗中吩咐叫我们留心姑娘,今儿我是来替楼里的姐姐们取酒的,没想到真个儿遇到了你,你快随我回去,楼主连日来为你担心,这会儿见了你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呢。”
金钗儿听如此说,心想着多半是先前认识自己的人,虽不记得那“楼主”是谁,但既然不是侯府的人,见见无妨,恐怕也会有益于自己恢复记忆呢。
于是乖乖地跟着小吉祥走,转了几条街,终于来到了留歌坊。
金钗儿抬头看着面前的三层楼,暗暗警惕:“你说的楼主就在这里?”
小吉祥满面诧异:“当然了,十七姑娘,你不会真个儿不记得了吧。”
金钗儿不敢多言,只随着这小吉祥而行,进门的时候,有几个楼里的姑娘看见了她,一个个面露喜色围了上来:“十七!这些日子怎么不见你呢?”
又有的说:“你这几日不见,可把楼主急坏了!”
金钗儿见她们一个个面容姣好,打扮的又好看,身上又香,不由笑道:“啊,各位姐姐可好呢。”
正目不暇给,身不由己给簇拥着向内走,才进里间,就听到头顶有个声音道:“你……十七!”
金钗儿抬头,却见二楼上有个相貌极美的女子,正手扶栏杆垂头看向她,眼中满是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