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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真多在被带下去之后,并没有被处死。他虽然贪了钱,但因为这回的事才刚开头,他贪的不算多,反而给白玉京挣的更多,在没收了全部的非法所得后,他也就只是按律要做个几年牢而已。
对此,钱真多在堂上供认不讳,没有任何异议。他只有一个请求,就是在被关起来之前,希望能够回一趟家,拜别他的老母。
钱真多这辈子有个瞎眼老母需要奉养。钱老太太一辈子不容易,早年丧夫,中年丧母,就钱真多这一个儿子,含辛茹苦的养大了他,好不容易才苦尽甘来没几年,就又要面对不孝之子带来的风雨。
负责审理的管事念及同僚之谊,也是因为想起了自己未能尽孝便已经撒手人寰的老母亲,便同意了钱真多的这个请求。
当然,不可能放钱真多一个人回家,审查队是派了人跟着他回去的。
钱真多在白玉京有一栋刚买的阔气大宅,还没有来得及搬进去,他就犯了事,大宅连带着钱真多的小金库都已经充了公,不知道未来会便宜给谁。他八十岁寡居的老母亲,暂时还住在白玉京郊外的小钱村。
小钱村正是钱真多的老家,从白玉京出发,不到半天的脚程。
审查队派了个金丹期的修士来看着钱真多,对于一个凡人来说,这样的关押待遇已经十分不可思议了。
大概是鼓励到富甲商会这层关系。
“富甲商会才不会救我呢。”钱真多倒是看的明白,他对负责押送他的金丹修士道,“比起救一个没有用了的我,还不如等个几十年我再转世成人,他们重新接近并投资我呢。”
在修士一个“你怎么死性不改”的斜眼看过来之后,钱真多又补了一句:“当然,我下辈子肯定不会再做这中猪狗不如的事情了!”
修士呵呵以对,因为钱真多的上辈子,在犯事最后一次归家时,刚好也是他负责押送的。
钱真多已经不记得他了,但他还记得这个凡人,他上辈子也是这么说的。
两人很快就一起到了小钱村。钱真多的家就在村口,远离村中心的位置。他瞎了眼的老母亲,正坐在榕树下和一个头发稀疏的小丫头一起剥豆子。
钱真多发达了之后,就重新在老家修了大院,所以,钱老太太虽是住在村里,其实一点也没受苦,相反,她看上去比任何一个官家的老太太都要白胖富足。钱老太太一看就是个心善的,脸上始终挂着慈祥的笑容,和周围的人都没什么距离感。身边也坚决不留什么伺候的人,只和一个她捡回来的小丫头生活在一起,不是主仆,是祖孙。
用老太太对钱真多的话来说就是,你自己不成家不给我生孙儿,那我就自己捡一个!
结果还真就让她给捡着了,托人四处打听也不知道这小丫头到底是谁家走丢又或者是不要的,小丫头自己也稀里糊涂没了记忆,最后便就真的成全了这对缘分。钱老太太给她起了个小名叫囡囡。
此时,钱老太太正在和囡囡说:“你爹他最喜欢吃这中豆子啦,放上盐,煮的软烂些,他能就着糙米饭吃三大碗。他总和我说,吃豆子,长脑子。”
囡囡年纪小,没见过什么世面,在她心里,她的养父就是天底下最最厉害的大人物了,当然,她奶也是全天下最厉害的老太太。她双眼发光的对奶奶说:“真的呀?那咱们今天也吃阿爹爱吃的豆子吧,说不定咱们都能变得像阿爹一样聪明呢。”
钱老太太就笑的见牙不见眼,一连说了三个好:“好好好。”
钱真多站在自家大门口,已经哭的不成样子,是他不争气,伸错了手。既对不起老娘,也对不起道君。他怎么就这么贪呢?
修士也沉默了下去,上辈子他其实也看到了差不多的场景,只不过上辈子和钱真多相依为命的是他痴傻的哥哥,这辈子换了年迈的母亲和稚嫩的孩子。他不管是哪辈子都好像欠了自己家人一般,总是在不断的疲于照顾着身体不便的他们。
“下辈子别在这样了,行吗?”金丹修士终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我可不想再送你一回了,咱好好当个管事吧。”
“嗯!您放心,我一定学好。”
虽然他们都知道,再有下辈子,钱真多也是不会记得这一刻的悔恨的。他在修士的善意下,解了被拘禁的法术,得以更加体面的出现在母亲身边,哪怕她其实什么都看不到。
“怎么了,怎么了?”钱老太太焦急的问着儿子。儿子突然出现,冲进来抱着她就是一顿嚎啕大哭,莫名的,她就有了一中预感。预感着儿子这一回是来告别的。
钱真多也没有隐瞒,把自己做的事都告诉了母亲:“儿子做错了事,马上就要受到惩罚。是我活该,与人无尤。娘快带着囡囡离开吧,别等我了,我怕我的仇家来寻仇。”
钱真多的贪婪,给他带来了不少恩怨。
囡囡也扑了过来,哭的稀里哗啦。
修士远远飞在院子的空中,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无意靠近破坏,只是想着下辈子不管钱真多记不记得了,他都一定要提醒他,珍惜眼前,不要再走错路了。
钱真多则趁着囡囡跑过来抱住他的空挡,贴着耳朵,小声的对她说:“我在树下藏了灵石,你带着奶奶快跑,去找富甲楼的娇娥姐姐,你还记得吗?就是前些天你去白玉京看我时,见过的那个神仙姐姐,她答应了我,会收你为徒。”
钱真多真正厉害的地方,是他藏了灵石,上中下三品都有,零零碎碎,足够供养一个修士从炼气到筑基。他攒这些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囡囡,没有任何人知道,她是有灵根的。
“我不走。”囡囡年幼,根本听不懂这些。
“你们必须走!”从他娘无意中在冰窟窿里救了这个小丫头的那一刻起,钱真多就动了脑筋,想要给自己的老娘留一条后路。有个凡人管事儿子又能如何呢?在这个仙凡有别的世界,还是得修仙啊。
修士永远不会明白一个这辈子都注定无法修仙的凡人是多么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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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下的赛文会很快就在迎年书院举行了起来,各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作者,都分坐在了宴会之上。宁执重点看了几个被华阳老祖点出来的气运最深厚的作者,让明明子站起来公布了今日宴会上的助兴节目——写文章。
古代的宴会大多喜欢这么干,要么作诗,要么写文,不然就是现场作画。
哪怕大家修仙了也一样。
特别是这一回,大家都是写书的太太,不用写很多字,只需要写够一页纸。比比看谁现场想的故事更精彩。
题目就是这个“逆袭”,可以是自己的过往,也可以是自己从别人身上听来的奇闻,只要反转足够打脸。
这是宁执从玄田生和华阳老祖杀死的那个掠夺者两人身上总结的。他们成为掠夺者的起点,都是开局被打落到了谷底,然后得到机缘,依靠着不入流的不劳而获,迅速崛起,并开始像吸血蛭虫般不断盘剥身边的厉害之人,准备借此走向辉煌。
如果宁执没有猜错,这些掠夺者首先得是一个气运极低又不甘于平凡的人,在遇到了危及性命的事后,来了个戏剧化的打脸反转。
但修真界的修士遇到机遇的情况也很多,而且,对方身上的气运也未必是最近才有的,有可能像玄田生一样,已经很多年了。书院再怎么去调查,也不如让他们自己高度总结的写出来更加快捷。
当然,这里面也有赌的成分,得看这位作者觉不觉得自己的逆袭经历够精彩,一定会写出来了。
以佛子身份参加了这次宴会的慈音,在听到题目后,简直快要急死了,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这道题他会啊,他最会了。
敢问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的人生经历,会比戮至魔尊更逆袭,更打脸吗?
他简直不要太会写。
可惜,他只能看着别人挥动笔杆,自己在一旁眼热。毕竟对外,目前大家了解到的,都是嘴遁道人马不停蹄的从白玉京跑了。没有人知道他又以佛子的身份回来了,他的朋友到现在还以为他说的对道君的理解更深刻了,是因为之前的逃跑呢。
受邀的作者也在说着嘴遁道人,纷纷惋惜于他错过了这次比赛。因为大家都一致认为,戮至魔尊的过往是最符合这个题材的。
当然,在场大家的故事也都不差。
不止一日大大写了个突然得到随身灵泉、靠卖美容类丹药走向人生巅峰的女丹师;小锦曲大大写的是被抱错的真假千金因为一方的重生,而改变命运的错位人生;我修的道总觉得哪里不对大大写的是……一个凡人因脑洞大道而飞升了。
宁执无奈了,看来让人写故事的办法,也并不靠谱,因为大家都爱往福运这一挂上靠。连慈音佛子都私下里忍不住动了笔。
宁执看慈音这么有闲工夫,就拜托姬十方当起了监工。
姬十方是除了宁执以外,唯一一个知道慈音马甲的,他没说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只是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要对宁执隐瞒他知道这件事,并表示除了宁执,他不会对外说出去的。
宁执一开始还有点担心姬十方,如今却觉得有个知道秘密能负责替他催稿的人针不戳。
作者的本质大概都是鸽子精,灵感来了日更十万,灵感没了数日写不出一个字。是的,说的就是《以杀止杀》这篇文。宁执彻底没辙了,只能靠姬十方。
慈音本还想着姬十方是他的好兄弟,会很好说话。
万万没想到,姬十方简直是姬扒皮,比黄世仁还黄世仁:“我真是错看你了,我以为你是把道君吃的死死的,没想到是道君把你吃的死死的!道君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你敢不敢有点自己的主意?”
姬十方歪在躺椅上,懒洋洋的回了句:“不敢。”
“……你到底在骄傲什么啊!”慈音佛子已经想要掀桌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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