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闻府那几个孩子时常通过这扇门,跑来找她玩。
这天李余旬休,刚送走来探她口风的下属,回到院里就看见闻素的大女儿蹲在树旁,将一把花放到了树下。
李余瞧见,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那花她见过,是闻素精心伺候的。小丫头狗胆包天,摘就算了,还摘了一把过来,怕是要挨闻素一顿揍。
“舅母!”小丫头看见她,直接蹦跶起来,笑容灿烂:“我来看黑黑啦。”
黑黑,李余那只对流苏发饰有着异常执着,一度称霸大长公主府的黑猫。
小丫头是两府第一个孩子,黑猫对这位人类幼崽充满了好感与好奇,从粘着李余改成了粘着小丫头,这丫头几乎是黑猫陪着长大的。
就连“黑黑”这个名字,也是小丫头刚学说话那会,无意间给黑猫取的名字。
后来黑猫老死,便同那些它搜刮来的流苏发饰一块葬在树下。
丫鬟送来点心和冰镇过的奶茶,小丫头半点不见外,坐下边吃边喝,还跟李余絮叨弟弟妹妹的糗事,又说起伴读的差事有多无聊,以及宫里那位大皇子,每次闯了祸就往她头上栽赃,太讨人厌了。
她自己给自己出主意:“舅母,你说我要不要和他谈谈,我以后带他玩,叫他栽赃别人去。”
李余故意道:“他敢做不敢当,不和他玩。”
小丫头皱着脸:“那他要再栽赃我怎么办?总不能老吃这暗亏吧。”
李余出了个馊主意:“你揍他一顿试试?”
小丫头聪明得很:“宫里可不好揍人,说不准他身边还有春棠营的人呢,我才不作死,舅母你也别想坑我,我才不傻。”
李余笑得不行。
两人就这么聊着,直到闻素发现小丫头祸害了自己的花,咆哮着过来抓人,小丫头哎呀一声跳起来,使着轻功跃上屋顶跑掉,两人的闲聊才算告一段落。
李余看见小丫头逃跑的身姿,略微出了出神——小丫头的武功是闻鹫一手教的,身法难免会和闻鹫有些相似。
闻素一来便看见李余仰着头看着自家女儿逃跑的方向出神,心下微颤,不由得熄了怒火。
她向李余行礼,李余回神后便让她在小丫头原先坐过的位置坐下,好给小丫头争取一个缓期。
闻素见李余宠着自家女儿,稍加思量,再度提出了曾经提过的建议:“晚晚的脾性和大哥小时候真是一模一样,要不,把晚晚过继到大哥名下吧?”
李余想也不想:“可别,小孩子也就小时候可爱些,闻鹫不在,责任就全落我头上了,我不要。”
李文谦从小听话,有他玉珠在前,李余不是没想过收养一个孩子,若不是有闻奕做对照组,李余那会儿又恰好在北境,亲眼围观闻奕叛逆期发作把闻鹫气得快吐血,她都差点以为养小孩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了。
那之后她便对养孩子一事充满了敬畏,感觉自己当初能遇上李文谦,简直就是捡到了宝。
李余提起闻鹫不见异色,反倒是闻素,显出了几分忐忑,生怕戳到李余心里不能触碰的点。
但其实李余一点也不排斥和人提起闻鹫,因为她总觉得,越讳莫如深,把过往都埋在心里,她就越是没办法将闻鹫放下。
她不能这样,至少在回去之前,她要学会把闻鹫放下,她不能把现代的自己毁在这里。
所以李余想起闻鹫便会直说,从不憋着自己:“那孩子也就闯祸的劲儿像闻鹫,脾性还是像周觅的,够聪明。”
李余笑道:“我还记得你说你喜欢周觅那会儿,闻鹫脸都黑了。”
闻素也想起过往,面上略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她和周觅的弟弟——疾风营的军师周寻通信还多些,主要是为了打听大哥在北境的情况。
认识周觅是在李余将东平侯夫妇带回京城后,周觅领命将藏在燕州的火药带回京城,两人就这么意外认识了。
若非那一次,他们或许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对方,等到了年纪,她便会给自己挑个人品家世都适合的上门夫婿,做功课般成婚交差,然后继续管家,好让哥哥弟弟嫂子都在外做他们自己喜欢的事情,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可命运就是这么有意思,他们遇到了对方,此后便无法再去实施敷衍交差用的备用方案。
因为大哥反对这门亲事,她嫂嫂和她大哥还吵了一架。
她大哥想着她,不愿她嫁给体弱多病的周觅,她嫂嫂也想着她,觉得她能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干嘛非要把别人觉得好的强加给她。
“……当时我和他吵得头都疼了,就跑回这边住,晚上一个人冷静下来想想,发现他的做法未必是错的,可我就是拉不下脸,想着过几天再说,结果第二天醒来发现床头摆着好几个哪吒木雕,他就睡在窗户边的榻上,那榻太小,他腿都伸不直……”
李余突然说不下去了,她发现自己好像越是说起闻鹫,就越是放不下。
这样不好。
闻素见李余眉头微蹙,心里难过得紧,不自觉便落了泪。
李余好笑:“怎么哭了?”
闻素慌忙低头擦眼泪,擦完后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李余,总觉得李余平静如常的样子比满脸愁苦还叫她难受。
她忍不住出了个主意:“嫂嫂和大哥,曾经也是聚少离多,嫂嫂不若就把大哥当成还在北境,心里能好受些。”
李余敛了笑:“这哪能一样。”
她淡淡道:“曾经哪怕相隔再远,总有一天我们还是能再见。”
“可如今……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任凭她那颗心如何跳动,任凭她对闻鹫的感情如何炙热不熄,往后的漫长岁月里,从这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她都再也见不到他了。
李余抬头,看着在风中摇晃的枝丫,呢喃道:“我得习惯……总会习惯的。”
……
……
李骐和女朋友打完视频电话,从房间里出来倒水喝。
路过客厅随意一瞥,李骐发现本在客厅沙发上睡觉的妹妹醒了,不仅醒了,还盯着天花板发呆,两行清泪顺着眼角静静滑下,吓得他一声卧槽:“你干嘛?”
妹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沙发抱枕里,回了他一句:“不关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