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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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没头没脑的问题,让曲锦萱愕然一霎:“……夫君,你说什么?”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姜洵猝然收回手,他面色微烘,极不自在地撇过了头:“没什么。”
曲锦萱看着他的侧脸,不知所措。
平复了下心绪,姜洵再度转过了头。
他的小妻子愣愣地看着他,腮边还滑着两颗泪珠子。
按捺下别别扭扭的心思,姜洵问她:“你怎么来了?”
“是嬷嬷让我来的。”曲锦萱说着,让人去唤大夫。
“我躺了多久?”
“快十日了。”
十日。
姜洵在心中略做估算,再抬头问她:“今日方到的?”
“前日到的。”曲锦萱听他嗓子有些发干,便贴心地问道:“夫君渴吗?”
当然渴。
先别说躺了这么多天,光是想到梦里那些咸菜,他嗓子也是不舒服的。
被曲锦萱小心翼翼地扶起来,又饮了半盅茶水后,姜洵又听她问:“夫君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姜洵睨了她一眼:“你看起来,倒比我更不舒服。怎么?是水土不服,还是来的路上晕车晕船了?”
一旁的桑晴伺机抢话道:“夫人在来的路上吐了好几遭,可是受了大罪的。”她语气略有些夸张:“我们都劝夫人歇息的,夫人愣是不肯,她心中记惦着爷,吃不好睡不好的,一心一意就想要快些来宁源看爷,前儿晚上刚到,夫人便一直守着爷,连个好觉都没睡上的。”
“是么?怕我真有事?”姜洵顺嘴调侃了一句。他提了口气还想说些什么,却冷不丁扯动了伤口。他脸色方凝滞了下,一只嫩白的手便抚上了他的背,一下下地帮他顺着气。
这时,恰好大夫到了。
给姜洵切了脉后,老大夫对满脸忧色的曲锦萱安抚道:“姜夫人不必担心,姜大人身强骨健,现已脱了险,体无大碍了,好生休养一段时日即可。”
曲锦萱一颗坠坠不安的心,这才堪堪放到了实地。
老大夫又道:“老朽给姜大人开些调养的方子,搭配着前头的药一起吃,想来要不了多久便能康复了。”
“劳烦大夫。”
“还有些护理上需要注意的,老朽与姜夫人仔细说说。”
大夫一来,曲锦萱便围着大夫听嘱咐了。
姜洵靠在迎枕上,感觉自己像是受了冷落似的,心里莫名有些不得劲。
他压抑下想要夺取关注的幼稚想法,歪着头,静静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看她睁着大眼睛,认真听那老大夫说话,不时点头、不时发问。
这样柔柔弱弱的外表,落在谁眼里,不是软和可欺的呢?
他想起自己醒前那个荒诞的梦。
细细想来,梦里的她,比莒河边那个女子更要来得可怜些。
彼时,莒河边那女子尚有慈母舍身相护,可她却孑然一人,身边无人相护。
梦境回溯,想到这些,姜洵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那份痛,让他的脑子里闪过个念头。
是她惹起的,是她惹得自己牵动了伤口的。
那她就该来瞧瞧自己。
这样想着,姜洵便理由气壮地咳嗽了一声。
果然,就咳这么一声,那人立马转身向榻旁走来:“夫君怎地了?可是伤口又疼了?”
姜洵本想顺势认下的,该是心虚使然,那话到嘴边,却是一句:“饿了。”
他说饿,曲锦萱自然立马安排吃食。
没多一会儿,吃食便被下人捧了上来。
看见曲锦萱手里端着碗白粥时,姜洵的脸都绿了。他撇开脸:“我不想喝粥。”
曲锦萱还当他是嫌白粥味道淡,便提议道:“那我给夫君剥个鸡蛋罢,大夫说可以用些酱油,蘸着就粥慢慢吃?”
姜洵面色转黑。
曲锦萱见了,为难道:“大夫方才叮嘱过了,饮食要清淡的……”
清淡,也不是这么个清淡法。
姜洵沉着气息想了想:“你不是会做菜么?拌几碟素菜,我总可以吃?”
曲锦萱忧心不已:“可夫君不是饿了么?要不、要不先吃两口垫补一下?”
这回,姜洵甚至用手把那白粥给推远了些,答了句:“尚能忍受。”
这下,曲锦萱是真能瞧出他对这白粥的抗拒了。是以,她也不再坚持,搁了碗,在去厨下前还问他:“夫君要再躺一会儿么?”
“无妨,我就这样坐着,你去忙罢。”
曲锦萱一出了房门,姜洵便唤了杜盛和孙程上前询问备细。
他先是责问道:“谁让你们给奉京去信的?”
杜盛挠了挠后脑勺:“实在是爷当时情形有些危急,我二人粗手笨脚的,又不敢让其它人来照顾爷,只能写信像嬷嬷求助了。”
说起伤势,游渺起先那一簪,若非姜洵戴着那块无事牌,极有可能会扎进他的心脏,而另一支簪,却又正好擦着了他的脾脏,才致命他昏迷这好些时日。
“还有这几日着实混乱,汪夫人查出真相,知道她那小儿子是被那游氏女给推入井中的,当下便疯魔了,说要与汪大人同归于尽,便把两处咱们没搜着的赃物、和帐本子地址给爆出来了……加上赈灾建堤之事,季大人、尹大人与小戚大人有些忙不过来,我与孙程也得搭把手,要不是夫人来了,这两日我们都分身乏术的。”杜盛补充道。
姜洵沉吟道:“汪同僖如何了?”
孙程道:“证据送去奉京,御史台都惊动了。这回,除非是豁了官不要,不然,纵是他那岳丈、还有汪夫人那位舅公,谁也不敢保他。”
“他人呢?”
“已被收监了,就等刑部的人来押送。”
姜洵再问:“高心慈呢?”
杜盛抢答道:“被百姓给推进莒河了。”他瞠目又咬牙:“真是一对贼母女,为了自己的利益到处害人性命。那高心慈落水前,脸都被汪夫人扇成猪头了。”
姜洵看了眼杜盛这同声共气的样,提醒他:“其它的呢?”
杜盛这才想起来,连忙回禀道:“查清楚了,那对贼母女,该是新午圣使,就是宫里那个招摇撞骗的方士的妻女。”
姜洵思忖半晌,忽然开口道:“若是汪大人在得知高心慈母女,与那新午圣使的真实关系后,又听闻我先前说的那番话,不过是诈他,手中并未得到些分毫证据。能将他收监,全然得幸于汪夫人那几句话……汪大人多少会有些反应罢?比如,除了唾骂新午圣使外,兴许,还会攀咬姚都督一口?”
杜盛心神一震,立马领命道:“属下明白,这便去办!”
姜洵颔首,又对孙程嘱咐了几件事后,恰好曲锦萱领着桑晴,把餐食给端来了。
姜洵挥退孙程,调整了下坐姿,准备接受服侍。可在看到曲锦萱端来的碗中食后,他拉下了脸:“怎么又是粥?”
曲锦萱声音柔和:“我用了山药和排骨熬的,排骨是腌制过的,还加了些胡萝卜丁,不像白粥味道那样寡淡的。”她小心翼翼地:“夫君先尝一口,可好?”
这样哄孩童般的语气,姜洵极为不喜,可见她眉间满是企盼,还是臭着脸默许了。
见他终于肯吃东西了,曲锦萱心喜不已。她试探道:“我喂夫君?”
“我伤的是腹部,不是手。”
说完,姜洵接过那碗勺,几口便把一碗粥给喝完了。
“夫君,好吃吗?”这样的问话,显然是有着期待的。
姜洵拭过嘴,把巾帕递回给她,回了声:“尚可。”
见她小脸有些憔悴,气色也欠佳,姜洵难得关怀了句:“你这两日都没合眼?”
“有眯过一会儿的。”曲锦萱小声答道。
姜洵看她。
小脸蜡黄、鼻尖透红,因为哭过的缘故,一双雪眸中倒是碧空如洗,可那疲色,却也浮露得分外明显。
姜洵眉心微紧:“去歇息罢,不用守着我。”
曲锦萱低声应过,可她收了碗,却仍是往厨间去。
姜洵唤住她:“不是让你去歇息?”
“我去瞧瞧夫君的药煎得怎么样了。”曲锦萱面色微赧:“还有个汤在炉上煨着,要守着火,大夫说将补的汤是可以喝些的。”
姜洵:“让下人看着就好了。”他想了想,把自己往里挪了挪,又道:“过来歇息。”
曲锦萱立即把头摇成拨浪鼓:“我去厢房歇就好了,夫君受了伤,不方便。”
姜洵眉头死拧,方想说些什么,就听孙程来报:“主子,尹大人与戚大人来了。”
通禀过后,尹泓通、戚蒙昭相继入内。
曲锦萱与他们各自见过礼,便仍往厨间去了。
“姜大人好福气,令正这几日衣不解带地伺候,对姜大人真真关怀备至,有多上心,下官几个,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尹泓通说着这些客套话,而姜洵的心神,却被牵引开了。
他敏锐地发现,那戚蒙昭自踏进这内室后,耳际便泛着可疑的红,一双眼不怎么敢正视曲锦萱,可眼角那余光,却又分明在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跑。甚至在唤姜夫人三个字时,舌头都有些打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