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段时间府里人皆知,玉昇居与待霜院的两位主子少有交集,连直接的话都没再对过一句。花蔚便掐着这个度,心中掂缀着,二人该是不会为了这等小事相互确认。
就算确认了,她也自有话去圆。
果然,曲锦萱嘴角只略顿了顿,便应她道:“你若想去,便一起罢。”
花蔚心神一松。随即转眸去福身,掩住自己挑起的眼角。
既然是打着照顾曲锦萱的名义随从出府,花蔚自然是与她同一辆马车。而府中爷们不可能与妻妾同乘,故而,得了消息的管家,便又备多了一辆马车。
是以,出府时见到两辆马车的姜洵,像被兜头泼了盆冷水似的,心间涌起好一阵失落感。尤其,是在见到正被扶上马车的曲锦萱看也不看自己一眼时,他越发抿紧了唇。
收回目光后,姜洵也撩袍,入了另一辆马车。
……
近来,章王府中八卦不少,一堂,是小妾与府中小厮私奔的丑闻,另一堂,便是姜洵宠妾灭妻的传闻了。
是以,当章王府一行人出现在戚府时,自然而然的,便成了焦点。
而另一个焦点,则是魏言安。
天子魏修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根本提不起精气神来戚府参宴。而戚老天官又是三朝元老,皇室怎么说都得派人来毕贺。既魏修来不了,便正好便宜了魏言安,是以,说是关一月的禁步,实则未满一月,他便被解了禁。
在看到曲锦萱之后,本是眉间郁郁的魏言安,两只眼瞬间出奇的亮。
他心内悔极。
数月前,还见这姓姜的在自己跟前替这小美人出头,似乎很是维护她。原本,他也以为那姓姜的当真对她有多上心,可这会儿一瞧,却并不是那么回事。
如今看来,姓姜的那时,要么是故意在自己跟前作戏,要么,就是对这小美人贪一时新鲜罢了。不然怎会在人怀了孕之后,便有了新欢,且,还将那新欢带出来参宴?
而他所悔的,自然是那时被蔽了眼,过于顾忌那姓姜的,连那姓姜的去了宁源,他都没敢动小美人儿。现在想来,怎能不教他扼腕?若非那时过于瞻前顾后,自己岂不是早便成了这小美人的入幕之宾?
要怪,也得怪他高估了父皇的魄力。和沛柳那小贱人被撞破那日,他还以为自己这太子之位是丢定了。岂料母后竟那般神通广大,又兼他押对了宝,与那老道生了私交,最终,还是被合力保住了。
若早知是个有惊无险,他还费那心思与个下等的妾勾缠什么?早该直接对这小美人下手了,指不定,现下小美人腹中揣的,也会是他的种。
正是心痒难耐之际,忽有近侍挨到他身侧,小声道:“殿下,奴才方才去、去更衣时,有人弹了个纸团子进来,给奴才拾着了。”
“拿来让孤瞧瞧。”
魏言安伸手接过,展开一瞧,嘴角笑意扩大:“妙啊,真是天助我也。”
近侍犹豫着,提醒道:“殿下不怕再落人圈套么?可需安排人去查一查?”
魏言安摆摆手,满脸的不以为意:“有何好查的?那幕后之人,要么是想巴结孤,要么,就是也与那姓姜的有仇。若是前者,事成之后自然会主动来邀功领赏,若是后者……既是不想曝露身份,着人去查,反而惹对方顾忌,说不定就打退堂鼓了。那孤,岂非得不偿失?”
听他这样说,近侍便也消了音。
魏言安将那纸团握在掌中,兴奋得浑身泛痒。
他心心念念的美人儿,今日,终于可一亲芳泽了。
……
戚府官宦世家,寿宴当日的盛景也不亚丁府。宴前,戚府各处亭台水榭中,都三三两两地散聚着宾客。
曲锦萱本就生得瘦弱娇小惹人怜,又兼今日有个花蔚跟在身边,一众官眷中,看好戏的虽少不了,但以往对她生过恶意的一些人,反倒多了几分同情。
抑或说,很有几分同仇敌忾的意思。
毕竟正室之流,压根对妾生不出什么好感,哪怕那妾,是别人府上的。
而带妾参宴这种事,说得好听,是带着来侍奉主母的,实则,妾多半就是故意跟着来炫耀、来恶心人的。
在场的不少官夫人心中都鄙夷起姜洵来,暗唾他,竟对个妾室纵容宠溺到了这种地步,委实昏聩。
因而这回,倒有好些人一改以往的偏见,对曲锦萱嘘寒问暖,关切她那孕事,而花蔚,则被一众官夫人排挤在外。
虽说花蔚是个沉得住气的,不管旁人如何面色如何,她都能笑脸迎人,瞧起来,倒很是恭顺。可再恭顺,也架不住她这身份属实碍眼,故而整个过程中,花蔚便如受刑一般,不是得这位夫人不轻不重地刺几句,就是被那位官眷有意无意地搡一把。
花蔚面上不显,实则心内堆积起的难堪,毫不亚于那日面对乐阳的嘲讽。
她暗自稳着心神。
无妨,总有一日,她也要成为她们当中的一份子。届时,她定会堂堂正正地出现,让旁人再不敢轻视于她。
……
此刻,戚府某间禅室中。
戚老天官情绪激动,几乎老泪纵横:“老朽等了这许多年,终于等到公子回奉京,亲来参加老朽这寿筵了,老朽就是即刻死了,也值当了。”
姜洵低声请罪:“是晚辈无用,让戚老挂怀了。”
“公子切莫这样说,老朽知晓,公子这些年也不易的。”戚老天官动容道:“只老朽已近耄耋之年,垂垂老矣。不知这有生之年,可能见到公子御极,太阿在握?”
一旁,文国公朗笑道:“戚老鬼,今儿可是你寿诞,作甚把话得说这样悲沧?活似你明年就要驾鹤西去似的。你那宝贝孙儿可还未给你娶孙妇的,真要走,你可舍得?”
而同室的程老侯爷,则直接替姜洵答了:“戚老鬼,你且放心就是,待公子大退长畴,回来后,便能将这乾坤给扭转了!”
知姜洵要出征,戚老天官心中自然多有担忧,他很是不解:“公子此回宁源一行,功绩凛凛,已是为自己正了名……那长畴最是诡诈,战事中无所不用其极。此行凶险,公子大可拒了这差使,为何定要亲自去迎战?”
这时,久未出声的丁老将军摇了摇头,朗笑道:“老戚,你当真不知,公子为何定要亲自去迎那长畴?”
“公子可不单为挣那功绩,最重要的,是为先帝复仇。”
提起桓章帝,一众老臣神色悲戚。
过了会儿,戚老天官慨叹道:“既公子心意已定,老朽也便不多说了。公子……何时出发?”
姜洵答道:“晚辈出征在即,待饮完戚老这顿寿酒,至多一旬,便要动身去开梁了。”
几名老臣一听,便纷纷予了嘱咐。
间中,程老侯爷问了声:“那后位的人选,可要先着手选定了?”他接着说道:“公子现下的妻,既已怀了公子的子嗣,届时,便安个嫔位罢。至于公子现下宠幸的那妾室,出身委实不堪,万不可充入后宫,随意打发了便是。”
提起此事,姜洵的眼前,便浮现小女人那灰灰黯黯的目光、以及那双咬得死紧泛白的唇。
他心间纷乱,数度张口,嗓子眼却似被什么糊住了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而自眼见先帝殉国、又被弟无耻夺位后,程老侯爷便以匡扶姜洵复位为已任。大抵有些人上了年纪,难免有些固执蛮板,在他看来,规矩比天大。
此刻,见得姜洵竟这般踟蹰,与先前在自己府中的态度大相径庭,程老侯爷不由皱起了眉,用极不赞同的语气问道:“公子迟疑了,莫非是对那曲氏女,当真生了几分真感情?这才几个月,公子如此之快,便忘了那曲府是如何欺你辱你的么?”
闻言,姜洵凝滞住,眼中亦似泛起空茫。
自古,这儿女情长,最是扯不清。
文国公见状,心中已有些了然。他暗叹一声,开口打起圆场:“程老鬼,那曲氏女的腹中,已有公子的骨肉,再怎么说,公子总该护着他自己的血脉罢?”
丁老将军亦帮腔道:“文公所言是极,程老鬼啊,你现下说这话,也忒早了些……相信届时,公子自有决断的。”
一时间,禅室陷入静寂。
习武之人,最是耳聪目敏,武将于此道更是不在话下。才说完这话,丁老将军、程老侯爷、姜洵三人俱捕捉到禅室之外,有浑重的呼吸。
“谁?!”
话音未落,姜洵已擒住了偷听之人。
“昭儿?”戚老天官认出是自己的孙儿。
而被姜洵揪住衣领的戚蒙昭,非但没有被捉个正着的窘迫,反而用力别开姜洵的手,且两目怒红地盯着他,那眼中,满是不忿之色。
姜洵脑中闪动了下,他眯起眼,正待要说些什么,倏然间,却听到有仆人慌张跑来报:“老太爷,不好了!西景院的厢房走水了!”
戚老天官立时起了身:“可有人在里头?”
那戚府仆人看了姜洵一眼,缩着脖子,嘴头磕巴道:“听、听闻太子殿下与、与姜夫人被困在里头……”w,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