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月茹当然不会那么顺从的听李文杰这一句劝,直接拿着酒壶喝了一口说:“这肉可以不吃,但这酒,得喝。”
贵公子擦拭完自己油腻腻的手,好脾气的拿过她的酒壶:“将军这酒,得戒。”
蒋月茹笑笑没有说话,只是执拗的抢过他手中的酒壶继续喝。
曾经她也滴酒不沾,之后是为了麻痹自己。
第一次上战场壮熊人胆,第一次见兄弟死亡借酒压住内心的忐忑惶恐,第一次战败,看到城池被毁,拿酒逃避失败,第一次……
太多负面情绪的第一次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等回过头来,她已经磕磕绊绊走到了这里。
她得到了民众的爱戴,得到了君王的赏赐,得到了大多数的尊重。
但也遭人嫉妒,也遭那些古板迂腐之人的诋毁,说她没有女德,应该剃发出家,常伴孤灯。
荣华富贵、无限风光也好,遭人谩骂、说她不守女训也罢,这些外在的声音或名利,却无法救活那些战死的战士,也无法给那些流离失所百姓一个安稳家园。
有时候她都觉得,她能活着回来已经是上天给的最大恩赐。
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李文杰也发现气氛变得有些沉重,无言起身坐到古琴边,调了一下音色,一阵悠扬的琴声传到蒋月茹耳中。
蒋月茹坐在软垫上又是喝了几杯酒,一只腿半屈,一条胳膊搭在膝盖上。
另外一只手,手肘支持在桌子上,手掌支撑着自己的脑袋,听着听着就闭上了眼睛。
琴曲从舒缓到激昂,蒋月茹脑海中也浮现出这么多年来发生的事情。
她从一个被父母兄长宠爱长大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身穿铠甲真战沙场的将军。
声调越来越激昂,她仿佛看到自己带领着战士上战场,又看到自己兄弟那种损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狠劲,那种厮杀过后的血腥场面,那些奄奄一息的士兵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绝望。
蒋月茹的手莫名一颤。
她,亲手杀死过自己的兄弟。
虽然是她那兄弟求她动手。
她这双手沾满了鲜血,归来之后,又何德何能放下刀剑化身良家女子?
从她提剑上战场的那一刻,她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她已没有拿绣花针的资格。
虽然她自己也不乐意去玩那些针线活吧!
蒋月茹的思绪飘的很远,一张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庞从她眼前闪过,一桩桩或喜或悲的事情被她想起……
这些事情好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就在昨天才发生过。
她确实手下无数亡魂无数条人命,地狱里回来的修罗,流言中的某些话说的没错。
她也经历过被敌方士兵跪求饶他们一命。
他们的眼神中的希冀、恐惧、哀求,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杀的太多她都已经麻木,人命有时候真的贱如草芥。
曲调经历过高潮,开始进入平缓部分,偶尔穿插一些俏皮音调,又仿佛带蒋月茹进入到了国泰民安的景色。
被摧残的建筑恢复原样,河水也没有被鲜血染红,微风吹柳,似乎还能感受到春风的暖意。
河岸边有勤劳洗衣的妇女,还有三两放纸鸢的孩童。
士兵放下手中的武器,换上粗布衣在农田里务农,甚至还有那上了岁数的老爷子在树下乘凉下棋。
蒋月茹原本沉重烦躁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甚至嘴角微微勾起,带着一抹浅浅的微笑。
就算她违背世俗,犯天下大不违替父上战场、做了男人该做的事情那又如何,只要让她看到现在安然太平的景象就够了。
李文杰一曲罢,蒋月茹依旧沉浸在曲中,等到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李文杰已经坐在她身侧多时。
蒋月茹望着他看了许久才说道:“李公子盛名,果非虚传。”
“将军谬赞。”
也就他声音刚落下,屋门传来一阵巨响,十几人挤破屋门狼狈的摔倒在地。
恰逢幺儿端着水果过来,提起裙摆轻巧的绕过他们身侧,调笑着说:“哎呀,我都跟你们说了,别挤别挤,你们偏不听,闹笑话了吧。”
一群人中,有衣冠楚楚的酒客,也有端茶倒水的小厮,众人有些尴尬的从地上站起来,抖抖袖子拍拍衣摆。
“今天天气不错。”
“都说李公子琴艺一绝,今日听闻,果然不同凡响。”
“有幸听得公子一曲,实属难得。”
“此曲只应天上有,此乃我等凡人莫大的荣幸。”
……
听着这一声一句的彩虹屁,李文杰无动于衷,蒋月茹满脸玩味,幺儿放下手里的托盘,把那群人给轰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幺儿坐到两人对面,轻轻柔柔的帮两位上了一些点心,说:“让将军、公子看笑话了。”
“只能说李公子琴艺超凡,这人啊,听到乐曲就不自觉的凑过来。”
幺儿听到蒋月茹的夸奖,微微笑没有言语,手中动作不断,为两人斟上一杯酒。
蒋月茹自然没有客气,端起一杯一饮而尽,李文杰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幺儿,倒也没拒绝这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