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后,忽跟失了方向一般,幸而她来时一路留下了自己的气息,往回走时才不至于走丢。
那一众魔兵在原处动也不动,见她归来便如临大敌一般,面色怵怵地望了过去。
渚幽鼻子略微一定便嗅见了四周漫散着的烧焦气味,便知当是谁壮了胆子触碰她所下屏障,被烫着了。她面色不善,冷声道:“我刚离开一步,你这些下属便凑上前来,实是忠心。”
屏障里,观商那浮在半空的一魂传出喑哑的声音道:“那是自然。”
渚幽将手臂一抬,蓦地挥出一道灵力,好似化作真身振翅一般,那炎风朝一众魔兵旋去,将其硬生生推出了百丈外。
魔兵纷纷抬手遮在面前,唯恐被这炎风给灼伤了眼睛,他们身上即便穿了千斤重的甲胄,依旧稳不下脚步,待那烈风一收,便倒作一团。
渚幽穿入屏障之中,抬眼往前面前那团浓雾般的魔魂,说道:“看来这无渊当真不是那么容易能走到头的。”
观商道:“大人如我所愿,我便……能如大人所愿。”
渚幽定定看他,久久才道了个“好”字。她手一翻,那两缕被捏成丝线的魂登时现于掌上。
五指猝然一拢,原被捏成了丝线模样的魂顿时变回了原样,那两缕魂皆是裂痕遍布,分明是受外力所扰,险些就被毁了。
观商那魔魂颤抖不已,似乎是气极,然而却一声也吭不出,他盼了千年,不就是等这一刻么!尽管……尽管他的伎俩被识破,未能顺利吞下那两缕仙魂。
渚幽的心陡然沉至谷底,心知她离身负业障又近了一步。然虽是万劫不复,但她心固守,道便未偏。她面上无甚神情,心却好似被一分为二,酸楚剧痛,如今她已撤去心头血上的屏障,远在九天的长应,能觉察到她心绪的变化吗。
她绷紧了肩颈,缓缓吁出一口浊气,装作不以为意地道:“那便如你所愿。”
观商那一魂登时咯咯作响,并非是什么东西碰撞在一块,分明是在忍笑!
渚幽轻呵了一声,抬手不着痕迹的在心口上摁了一下,掌心下那跃动的心上,流淌着的是长应的心头血。她信不过当今九天,却信长应。
观商那一魂缓缓颤动着,定不是害怕,而是——振奋。
渚幽猛地将他那漂浮着的魔魂擒了过来,随即又除去了余下二魂上的禁制。她手中寒光一现,将这三魂俱拢在其中。
寒光将三魂淹没,扰是屏障外的众魔再怎么凝神定睛,也瞧不出个究竟。
渚幽缓缓将双手拢起,那寒芒被困在掌中,冷冽的寒光从她指缝间溅射而出,好似指间夹了数柄寒刃。她紧闭双目,驭使灵力令这三魂合一,银发在身后飞扬着。
掌中这三魂骤然紧缩,好似已经聚在了一齐,其中魔气凭空而生,猝然将她的手拢紧的手给震开了。
只见那三魂已然合一,而那寒芒被魔气一点点地蚀尽了。
已然归一的魔魂从她手中腾起,猛地撞上了她布下的禁制,咚的一声,禁制上朱光迸溅着,好似涌血。
一众魔兵还不清楚这屏障有多可怖么,见红光四迸,连忙后退了数步。
然而观商撞了一下仍未停,愈撞愈烈,只见屏障上碎出了朱红的蛛网状裂纹,好似要爆裂开来。
渚幽无动于衷地低头,望向了空空如也的掌心,双耳仔细地听着周遭的动静。
业障已归入她身,雷劫也该来了,兴许她便是因此才历上那命中缺魄的劫。
观商撞得那屏障咚咚作响,若是颗头颅,定已脑汁四溅了。他闷声不吭,似是在忍痛一般,半晌才逸出点痛楚的低吼。
“我的魂……”
“你投生凤族,本是想将我取而代之,我将受之痛,不如你也先替我受上一受?”渚幽不紧不慢道。
观商又一头撞上了屏障,“你是要我死!”
“我还未入你识海,怎会轻易让你死。”渚幽伸手便将其擒在手中,不料那魔气险些蚀得她掌心皮肉尽损。
她手一松,变出一个陶罐,将这魂死死扣在了里边。
这陶罐好似被钉住了,不论里边的魔魂怎么撞,也未能将它撞翻。
陶罐中,观商的声音也变得沉闷无比,“我的躯壳,我的躯壳在哪!”
“你如今已痛得忍耐不得,若是入了躯壳,可就不止神魂在痛了,你身上的每一处皆会苦痛难忍。”渚幽蹲下身,将一根手指摁在了陶罐上,又道:“不如等忍过了这三魂之痛,我……再将你的躯壳拿来。”
“你诓我!”观商阴恻恻道。
渚幽不轻不重地拍了拍陶罐,就好似拍在观商脑袋上一般,“要还的。”
这无渊之中,除了她和观商的交谈,及那些魔兵的窃窃私语声外,终于有了点别的声响。
嘶啦一声,好像虚空中有什么东西被撕开了。
忽然间,一道亮光在漆黑无边的天穹上忽闪了一下,随后轰隆作响。
雷声大作,震耳欲聋。
渚幽本就提至嗓子眼的心险些跳出喉咙,她死死咬住牙关,用力地吞咽了一下,垂眼又朝那陶罐看去,屈起手指叩了两下道:“你这憋了千年的界外天雷,当真……与众不同啊。”
她如今已不再怀疑无渊和界外的干连,这无渊……分明就已是界外,否则此雷又怎会出现在此处,还与她近在咫尺?
陶罐里的观商仍在撞着这陶壁,好似痛不欲生,他哑声道:“大人遭罪了。”
“不。”渚幽把陶罐捧起起来,眼看着那天雷越来越近,缓缓将罐口封上,又不紧不慢地举高,说道:“你遭罪了。”
“你——”观商声嘶力竭。
掣电惊雷自天而降,原本漆黑的无渊登时一片亮堂,被照亮后,四周竟是白茫茫一片,除了这陶罐和一众魔兵,果真空荡可怖。
渚幽垂下头,压低了声音道:“你且放心,你没这么容易死。”
九天上,长应执着璟夷那两魂到了轮回司,轮回司的小童正双手捧着魂瓶,正要将她手中那两魂接过去。
长应方要给出,忽听见有人喊道:“神尊且慢!”
长应回头,只见凤主云铄正从天而降,眉头紧锁地盯向了她手里那残魂。
“天帝已将实情告知小仙。”云铄面色难看。
长应捏着那残魂的手未松,淡声道:“两百年前执刑之人,是你。”
云铄陡然一震,满心苦楚地道:“我愿领罪。”
“于事无补。”长应寒着声睨他。
“她……”云铄紧抿的唇一松,“可还安好?”
“她入了魔,如何能好。”长应眸光寒冽,将手中残魂摁入了小童手中的瓶口中。
那魂顺着瓶颈滑落至底,魂上禁制骤释,喊叫声登时从中传了出来。
“父君——”
“父君救我,父君不是最宠爱我了吗。”
“父君,父君!”
那残魂似还想喊些什么,可瓶颈却被木塞堵住,她的声音全闷在了瓶中。
云铄猛地闭起眼,好似闭了眼便听不见声音一般。
小童捧着瓷瓶躬身,转身将其掷入了往生池中,咕咚一声,顿时沉底。
长应面上无甚表情,好似无心无情,她睨着云铄道:“这魂将经十世轮回,但因其残缺不齐,故而即便是轮回十世,也只能当个傻子,注定十世漂泊贫苦,生无所养,老无所依,十世后便入修罗界,历尽玄冰炎火之苦,才得以魂飞魄散。”
她顿了一下,苍白的唇又动了动,“如今凤族凋敝,尚无继任之仙,待青鸾化凤,便可将你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