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瑶皱起眉,语气冰冷,“他还到处跟人说老师欠他叔叔人情?”
从林瑶的声音里听出隐含的怒意,赵澜一怔,旋即解释道,“这倒没有,不过他是在丙班学堂里说的,又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我想不听到都难,这事儿阿桢他们都是知道的。”
“对对对,我也听到了。”顾桢道。
林瑶深吸一口气,才将心头的怒意压下去,杨遵这种人在书院,简直是一颗瘤。
“绝对不能让杨遵继续留在书院里,”赵澜的解释让他更坚定了将杨遵赶出书院的想法,“今天杨遵虽然打了周钧一巴掌,但想凭这件事就将他赶出书院,是不可能的。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杨遵傲慢自大,今天吃了亏,肯定会想要报复回来,我们只要盯着他,就能抓到他的把柄,将其赶出山海书院。”
“杨遵是托他叔叔的人情才能进书院,就算杨遵在背后使了阴招,打断郭骁的腿,让他没办法入学,可这是没有证据的,何况院长并非不知道郭骁的腿是杨遵做的手脚,可杨遵还是进了书院,想必院长欠下的人情很不一般,这样的情况下,除非杨遵犯下让院长不能容忍的大错,否则杨遵是不会被退学的。”姚琦性子安静,大家在一起的时候,也很少开口,这还是他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并且头脑思路如此清晰明确。
林瑶听了姚琦的话,不禁沉思,姚琦的分析也有道理,但他虽然拜师时间不长,可也算了解他这个老师的脾性,秦禹行绝不是为了人情就徇私的人,杨遵能入学,欠下的那个人情是一方面,更大的原因恐怕还在郭骁身上。
好一会儿,林瑶才沉吟道,“老师不是徇私的人,就算欠下了人情,也不会因为人情就破例收杨遵这种人入学院,”顿了顿,他抬眼看了看大家,道,“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杨遵能入学,一是因为人情,二是因为郭骁断了腿不能入学,将他的名额空了出来,杨遵才能入书院。”
赵澜他们都知道杨遵是打断了郭骁的腿,靠着他叔叔的人情才顶了郭骁的名额入学,林瑶总结这两条他们都知道的信息,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搞明白,赵澜就直接问,“何意?”
林瑶觉得自己说得已经很明白了,可赵澜没听明白,他看了看其他人,除了梁丞、谢琰一脸沉思的表情,其他人都是满脸疑惑。
“……”林瑶。
林瑶只好解释得详细一些,“山海书院的入学名额是有限的,这个你们都知道,在年前老师就已经定下第一批入学的名额,也就是七十个。甲班和乙班没有学生,我不知道进甲班和乙班的标准是什么,但显然这两个班级还没开放,我这里就不多说了,单说丙班和丁班,两个班现在的人数相加正好是七十人,如果没有杨遵,包括郭骁在内,正好就满员了。”
赵澜听得眉毛都要打结了,他感觉自己听明白了,又觉得自己完全没明白,只能挠头,“要不阿瑶你再说仔细些?”
“……”林瑶嘴角一抽,吸了口气,“老师既然答应了让郭骁入学,就绝不会出尔反尔。”
“没人说院长出尔反尔啊?郭骁的腿是杨遵让人打断的,跟院长又没关系,”赵澜的话没说完就被林瑶打断了,“所以满员的名额就空出来了一个,不是吗?”
郭骁的腿伤没个两三月根本不能痊愈,山海书院不可能空着这个名额等他两三个月。
这下赵澜彻底明白了林瑶话中暗指的意思,“你的意思是……”
“没错,老师根本就没打算让杨遵入学来还这个人情,但既然欠了人情,直接拒绝也不合适,那只能找理由婉拒,婉拒的借口有名额已满更合适吗?名额既然已经满了,自然就不再招收学生,祭酒大人既然跟老师认识,必然也知道老师的底线,既然已经婉拒,祭酒大人那边就不会再强求。”林瑶说着神情微冷,“你们难道就没有疑问,郭骁和杨遵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好端端的杨遵为什么要让人去打断郭骁的腿?”
赵澜等人相继默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不明白林瑶的意思,他们的脑子也可以喂狗了。
“因为老师以名额已满的理由婉拒了杨遵的叔叔,杨遵就自作主张叫人打断了郭骁的腿,这样郭骁受伤就没办法入学,名额就空了一个出来,老师就不能再用名额已满的理由婉拒他入学。”
谢琰不解,“他为什么盯着郭骁下手?”
“杨遵这种人,惯来看不起出身低的人,恰好你和郭骁都属于此列,他挑中郭骁,而没有挑你也是有原因的,你是老师免除了束脩特招入书院的,这代表老师十分的看好你,因为这层关系,杨遵即便再想让你入不了学,也不敢挑你下手,那么除了你,整个书院只有郭骁身份最低了,他自然就挑中了郭骁。”
林瑶这一系列的分析,逻辑清晰,并且合情合理。
秦禹行是什么人?
他爹是大儒秦复,长兄是太子太傅兼内阁辅臣,二哥是吏部侍郎,还有诸多师兄弟在朝中为官。
即便不提这些,他自己也是状元,说名满天下或许太过,但说一句名满扬州绝对是够的。
秦复是乞骸骨没错,但他还有大哥二哥,以及诸多师兄弟,他根本不怕得罪一个区区国子监的祭酒。若他不愿意收杨遵,哪怕欠了人情,也不可能答应。
如果秦禹行真的用这个理由婉拒了杨家,那么林瑶刚才说的,极有可能就是事实真相。
“这个杨遵,也太狠了吧?断人前程如杀人父母,他这也……”赵澜眉头紧皱,说不出更难听的话来。
顾桢嗤道,“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杨遵的存在,在书院就是一颗老鼠屎。
“就算你的猜测都是真的,可现在杨遵入学已成定局,现在想要把他赶出书院,那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对于林瑶想把杨遵赶出书院的提议,梁丞显然是持赞同意见的。
林瑶夹了一筷子菜塞到嘴里,嚼吧嚼吧吞下去,淡淡的道,“我们只需静观其变,杨遵绝对会找机会报复。”
“就算他报复,也不会在学院里动手,不算违反学规,院长也没有理由让他退学。”赵澜道。
林瑶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想了想,道,“不急,如果实在抓不到他的把柄,那就再另想办法引他上钩。”
言下之意,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将其赶出书院。
用过饭,一行人回到学堂,周钧他们已经回了学堂,杨遵也在,周钧脸上鲜红的巴掌印已经变成了青紫色,半张脸都肿了起来,看着很是骇人。
林瑶没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而是向周钧走了过去,站在他位子边上,道,“周钧,要不你还是回家吧,这几天就不要来书院了,我去帮你请假。”
周钧摇摇头拒绝了,“我伤得不重,几天不上课,我的课业就要落下了。”
闻言,林瑶也不强求。
他转头看了杨遵一眼,杨遵冲着他微微一笑,好似之前的冲突没有发生过一样。
林瑶眉头微蹙,没给杨遵半分好脸色,转身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杨遵那厮做什么对你笑得那么恶心?”顾桢自然也看见了杨遵对林瑶笑的样子,他被恶心的够呛,眉心都拧了起来。
说实话,林瑶自己也被膈应到了,“我怎么知道?他怕是脑子有毛病吧?”
坐在林瑶身后的梁丞身体微微往前倾,轻声提醒林瑶,“杨遵这人阴的很,他这样对你笑,说不定是记恨上你了,你这两天小心些,别被他算计了去。”
郭骁的前车之鉴还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们不警醒。
林瑶知道梁丞看人很准,他既然如此提醒他,必然是有道理的,林瑶认真的应下,“谢谢,我会小心的。”
申初时分,秦禹行来到了丙班学堂,还带了戒尺,将杨遵叫到跟前,打了五十戒尺,打完两只手又红又肿,哪怕抹了药,明日只怕也会变成两只猪蹄。
散学后,林瑶便坐着自家的马车回府。
一连几日,林瑶都因为梁丞的提醒而警惕着杨遵的暗算,可杨遵这几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当众被罚了戒尺的缘故,很是安分,什么小动作都没有,连周钧那里,也备了厚礼老老实实的道了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