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原本凶狠挣扎的模样,在被放开之后呆了一瞬间。随即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挤开附近的行人,沿着旁边的通道冲出了超市。
刚才没有闹出很大的动静,也没几个人注意到这边。剩下两三个想看热闹的,这会儿发现没热闹可看,就转身继续去买东西了。
橘町枝站在原地,看了两眼男孩消失的方向。然后转向眼前的男人,看到对方仿佛洞察一切的神情。
她笑了一下。之前因为丸子头的既视感,想要应付几句的念头,这会儿也消失了。
“您以前遇到过吗?像这样的孩子。”橘町枝问。
好心人看了她一会儿,最后点点头:“所以,我并不奇怪您的选择。”
橘町枝没说话。
实际上,这个孩子带给她的情绪波动,可能还没有眼前这人的丸子头强烈。
一个陌生的儿童。
并且,是见面就偷她钱包的陌生人。
在既定家庭长大的小孩,百分之九十九会成为同样的人。基因、环境、个人的主观能动性,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社会里,其实并没有多少发挥的地方。
这个在混乱的街区长大的小孩,从小与混乱的一切共生。法律与道德都无法规制这个年纪的小孩,至于长大之后,十有八|九会去混社会吧。
就像港口黑手党的底层,百分之九十九由这样的群体构成。
所以,太宰治的手下在听说织田作之助的名字之后,才会意外于“干部大人居然和底层人员交好”这件事。
不想花费时间在无聊的事情上,橘町枝抬起头,正想再说句什么。眼前的好心人突然叹了口气,非常关切地说:“可能有些冒昧,不过,我的头发有什么问题吗?”
橘町枝:“?!”
对方摸了摸自己脑后的丸子,动作有些生疏:“您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它看,是不是没有扎好?”
橘町枝:“……”
橘町枝猛摇头,恨不得摇头摆手表示否认。
对方不知道信还是没信:“如果奇怪的话,请务必告诉我——实际上,我之前一直是披着头发的。但是前段时间熬夜有点熬过头,头发掉的很厉害。”
橘町枝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没听懂,或者对方没说完。
“我的一位朋友说,比起披着露出发顶,扎起来会显得头发更多。”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握着拳干咳了一声,“他可能是在开玩笑,不过这么扎起来,我确实觉得心里有点安慰了。”
橘町枝:“……”
虽然知道,这种事不能随便对号入座。但在这一瞬间,她确实想到了夏油杰乌黑亮丽的长发。
无论是高中时期,或者上次见面,夏油杰的发型变了,却还是那么长。
至于发量……长发的丸子头,看起来肯定比短发的大一点。所以只看不摸的话,她确实不知道前男友的发量有没有变化。
但是,成立了那么大一个教派,又四处跑去搜集咒灵的话……
问题越想越深入,橘町枝吞了口口水,突然用力甩头。
不不不,快住脑!
等她晃完脑袋一看,罪魁祸首正一脸困惑地看着她。少女干笑了一下,最后坚定地说:“请放心,这个发型并不奇怪。如果掉头发的话,果然还是要注意三餐和休息,然后吃点芝麻核桃什么的……”
交浅言深,她说着说着闭了嘴。然后又想起来,俄罗斯那边的人,好像不一定会吃芝麻。
核桃应该不少,毕竟是制作大列巴的必备食材。
无论她说什么,对方都很认真地听着。看到少女停了下来,依然微笑着点点头:“非常感谢,我会尝试一下的。”
真的是个好人啊,橘町枝想,做好事不留名的那种。
想到“做好事不留名”,她终于发现,他们从聊天开始,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抱歉,一直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津岛町枝,其实也不算横滨的本地人。”
对方没有追问的意思:“失礼了。你可以称呼我‘费佳’,是一名俄罗斯旅居到这里的游客。”
和费佳告别之后,时间也差不多了。实际上,因为偷钱包这个意外,橘町枝原本的计划算是报销了。
不过她只是一条被养的咸鱼。浪费十几分钟还是一小时,对今天的行程也没什么影响。
公寓里的两个男人会留下便利贴,意味着中午应该会回来吃饭。虽然橘町枝目前不切菜更不会炒菜,至少会把菜洗干净。
加上要回去做苹果派,她没怎么犹豫,出了超市后就往回走。
公寓的位置距离超市不远,大概是之前特意筛选过,周围的入住率并不高。在过去的一周里,她上下楼包括在小区里面,只遇到过两次同一栋的住民。
不过,今天的话……
少女在公寓外的人行道上,看着不远处靠在楼道外的人。
深色的皮肤,金色的头发,穿着她熟悉的黑马甲,看起来像是什么地狱公馆里隐藏身份的服务生。
似乎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对方转头看了过来。然后挑了一下眉,招动物一样地招招手:
“过来。”
是波本。
橘町枝在原地站了两秒,看看自己手里的菜,两秒后走了过去。男人的目光顺着她的脚步平移,等两人距离只剩下一米之后,眼神继续下移,落在她手里的布袋上。
“买菜去了?”他说。
橘町枝嗯了一声,谨慎地伸出胳膊:“买了你们要吃的菜。另外,我想试着做点苹果馅饼,所以买了苹果和香蕉。”
“香蕉可不好做馅饼,”波本摇了摇头,“好吧,反正水果不嫌多,就这么走吧。”
橘町枝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一场小小的活动,我需要带女伴过去。”男人非常自然地说,伸手接过她提着的袋子,“噗嗤。不要露出那种表情,我保证只是临时让你陪我一下,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事。”
说到“多余的事”几个字的时候,他的声音微微压低,近乎于呓语。
橘町枝没有抵抗他,松手的时候却下意识地说:“那,那苏格兰……”
波本看了她一会儿:“你更喜欢跟着他?”
橘町枝:“……”
不是,等等。
这种说法在各自意义上,都非常奇怪啊。
黑皮的男人笑了一下,把袋子接过来,半揽着她朝向背对门口的方向:“放心。我不会抢走他的小猫,只是宠物在家闷久了,偶尔也应该去见见世面。”
橘町枝:“…………”
少女再没有说话,却也没有表达出丝毫的抗拒。就像这个男人说的那样,她是一只被饲养的宠物,一只“小猫”。
前提是,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波本”。
在微垂的视线里,她看到对方手套露出的空隙里,和波本一样深色的皮肤。虽然没有触摸过,看起来差不多的硬朗、起伏与温热。
看起来差不多。
但是,男人和女人的骨骼,高个子和矮个子的骨骼,不同人种的骨骼……
都是有差异的。
咒术界没有专业的相关培训,但对于咒术师来说,大部分也不需要什么培训。
通过气息、通过咒力、通过某些具有特殊能力的咒灵。易容、伪装、甚至大部分的变声技巧,对于咒术师来说,都是一张能被随手撕下来的画皮。
如果真的存在完美的伪装,或许……只有真的套上他人的躯壳,才可以做到吧。
所以,你是波本吗?
这个人身上的气息非常平稳,应该没有被咒灵俯身。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伪装,大概也是酒厂里的重要角色。
所以,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