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
随便换个人这么说,已经要被橘町枝揍了。
但是,说话的人是五条悟。
少女无意识眨了眨眼睛,感到身体内部的某个器官,产生了幻觉一样的沉坠感。她安静了一小会儿,最后点了点头:“好的。”
她总是不会拒绝他的。
但是,五条悟没有半点放松了的模样。穿过少女的发顶,他看到站在对面的黑发小鬼,对自己露出嘲讽的表情:
你在做这样的事,和她那个前男友,又有什么区别呢?
没有任何言语的交流,五条悟却洞悉了对方的意思。下一秒,对面的太宰治突然叹了口气:“町枝酱,你是在玩弄我吗?”
橘町枝:“……”
“道歉的话是没用的,”在她开口之前,对方用拒绝的口吻说,“我不接受这样的答案。”
他的语气和平时没什么区别。那只鸢色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其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
“或者——你身后的这个男人,凭什么代替你做出决定?”
完全是挑衅的一句话,这一次,太宰治没有掩饰他的敌意。
但是,为什么?
橘町枝看着对方。作为幼驯染,她当然清楚双方的感情,和旁人脑中的想象有多少区别。
没有那么亲密无间,也没有那么势不两立。
曾经被迫在同一片泥沼里共生的植物,脱离了曾经的土壤,却在根系中留下了交融的痕迹。用这样的根吸取新的营养,长出不同的茎干与枝叶。
每当他们看着对方,就再一次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于是,那些用来矫饰伪装的句子,被简单粗暴地全部删除。少女微笑了一下:“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啊,修治。”
太宰治:“……”
“你知道我的答案,所以这个问题,是在问五条老师吗?”
她说到这里,下意识看向站在后方的人。因为距离和身高的关系,最多只能看到一侧雪白的耳廓。
橘町枝看不到,五条悟却在“看”着她。
他看到橘町枝侧过来的脸颊,禅院家风格的睫毛漆黑的上翘。她的嘴角带着一丝陌生的微笑,露出的耳朵正好是戴着耳钉的那只。
男人收拢在身侧的手指,大拇指和食指,近乎无意识地互相摩擦了一下。
最初的时候,她是“杰的女朋友”。
无论橘町枝是怎么看他的,五条悟从没把她当成更小一辈的家伙。如果没有夏油杰这个因素,他就算把人捡回来,也不会当成自己的某种“责任”。
后来……一切都变了。
日复一日的相处,被温水煮着的无意识的青蛙。那一次在ktv……或者比那更早,从破开的“帐”下仰望着天空,对他的迫近毫无所觉的少女,就已经让他产生了俯身的。
就像是雪山边缘松脆的裂缝,一天天剥离下细碎的雪沫。直到某个瞬间,变成轰然坍塌的山崩。
“要说理由的话,”五条悟没有沉默,就像是在回答她的问题,“任何一个男人,在面对情敌的时候,都会本能地想把对方排除掉。”
“……”橘町枝。
——任何一个男人,在面对情敌的时候……
——想把对方排除掉。
这是在……说什么?
她原本已经想好了可能的对话,却被死死堵在了喉咙里。少女几乎是呆愣在原地,仿佛在黑乎乎的山洞里发现酣睡的野兽,从后脊窜起一层惊悸的战栗。
维持着原本的距离,与“低沉”这个词完全相反的声音,几乎随着气流吹到了她的耳朵里:“所以——我不同意。”
那个表达否定的音节,被再次重复了一遍。
喜欢的话,就开口告白。
如果被拒绝,那就再来一次。
原本只是这么简单的事。然而,因为过去的阴影、无法接受她无下限的退让、基于自身最强的信心,所以斟酌迟疑着,思考在什么时候表明心意。
他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更清楚现在伸手的话,得到的绝非他所求之物。
但是,如果就这样睁眼看着。如果喜欢的女孩子,已经在亲吻另一个人、或许下一句话就会提出交往的约定……
还要顾虑那些东西吗?
“上次你喝醉的时候,哭着对我说,我非常的讨厌你。”五条悟说。橘町枝看不到他的眼睛,却也看不到除他之外的任何人,“我从来都不讨厌你——小枝,我喜欢你。”
日语中表达情感倾向的句子,有非常明确的人称与场合的界定。因此,橘町枝不可能理解为,这是在表达“你是个好孩子,我很喜欢你”之类的鼓励。
何况除了后面的这个,前方还站着一个盯着她的太宰治。
就算把她塞进噩梦里重新投胎,也不可能做梦梦到这种场景啊!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