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他在太白兄这学剑,便也未曾前来打扰。今日早时,想着明儿便是问琴试,他也该回去准备准备了,便提早去扬州听风楼定了这些他素日里爱吃的菜色,想来接他回去,也顺道宽慰一下他。
方到崖前,便听得你们的谈话,就没上来,却没想到,这小子竟跑得如此之快,只怕他于身法之上的天赋方才是最好。”说完此句,素来端庄的轩主,也是不禁失笑,向着李白连连摇头。
李白闻言,也是与轩主相视苦笑,随即轻叹道:“司兄于他这番苦心,只怕他是难以体会了,这小子,平日里看起来温温诺诺的,但他骨子里却极是执拗,这一点,像极了那人,却一点也不像她。”
轩主为李白满得一杯,又复应道:“是啊,这也是我担忧之处,他的性子,若是这般下去,只怕终是难成琴心。”
两人言及此事,皆是默然不语,相对互饮互酌,实不知该作如何。
半晌,李白方才问道:“司兄,这次问琴试,不知你是否打算将洛神清音交于老三,毕竟那是她留给轻月的,如今他已入忘弦,也是能用此琴了。”
轩主闻言,端得酒杯浅笑道:“太白兄不是已将海天孤鸿赐予他了么,如此,我又怎能不将此琴同交予他,毕竟,若无此琴相克相辅,那海天孤鸿也不是这么好控制的,柳风骨柳九爷,呵呵,哪有这般好心?”
李白见轩主提及柳风骨,脸上顿显鄙夷之色,冷笑道:“那老家伙,当时只怕也未想到,我便是用得一把锈剑,也不愿负此神兵,这老东西,心肠坏得很呐,想到如今轻月负得此剑,我心里甚是痛快,痛快吔!”
轩主自知李白与柳风骨之间的过往,也知老友此时心中所想,便也随李白相视而笑道:“明日问琴试,雷师兄邀请的是非池前去担任试师一职,我只怕轩中其他长老到时会为这赐琴之事有所异议。
尤其是赵家一脉,森鸣早已向我请过数次,欲将这洛神清音赐予他儿子,我不便与他明言,便只得推诿道宫商尚幼,不足以驾驭此琴。可若是明日,待问琴试结束,便将此琴交于轻月,只怕他会因此而心生不满。”
李白闻言,顿时冷声问道:“他那小孙儿赵宫商,不是于前年便已入忘弦,过了问琴试,得了一把好琴么?当时他还宴请轩中众人前去贺喜,连我都随着你送了份例礼,现下怎么还想向你要琴?”
轩主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这倒也怪不得他,他们赵家一脉,乃是传自长歌轩创派先辈,琴道大家赵师赵耶利,赵大家琴艺武学皆在我司家先辈之上。
那时,只不过因为赵大家生性纯雅,为人霁月清风,不愿沾此俗务,便将这轩主之位让与了我司家先祖。可数代传承,我司家虽是人丁寡薄,但后人却俱都天赋卓绝,于琴道武学之上皆是远胜于赵家之人,因此,这轩主之位,多年来也多是由我司家后人所任。
而赵家后人之中,虽是承先祖琴技武学天赋者颇多,但却都未能达到出类拔萃的境界,多年来,亦无一人可至无尽藏之境,虽于相知剑意一道,倒也有数人曾踏入游太清之境,但与我司家之人相较,却终是有所不及。
不过赵氏一族萌受先祖余荫,在我长歌轩中也一直深受敬重。其族人虽是偶有怨言,却也并无二心。但自宫商这孩子出世后,赵家便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这孩子身上。
宫商于九岁之时,便已尽展其不输先祖赵耶利赵大家于琴道武学之上的天赋。前年十六岁时,于那年问琴试上,堪堪撑了我四十首琴曲方才退去,弦歌之间的精湛技艺已是有所小成,尤其琴声清越,犹如风吟。
其祖父赵击岳赵老家主更是对其抱以厚望,近年来,更是亲授其莫问琴心与相知剑意,只盼得有朝一日,他能从我手中接过这轩主之位,虽是不曾言明,但其心却是如日昭昭。
在我长歌轩年轻一代中,唯有阿九能胜得宫商这孩子,但阿九的年纪却是大了他不少,若以他现下所展现出的天赋,到得阿九这岁数,只怕其修为也并不见得会逊色半分。况且,阿九终是我所收养,只怕赵家早已将宫商视为少轩主了。
故而,森鸣向我请赐洛神清音于宫商之事,也算是合情合理,毕竟,阿九已有绿绮,此琴亦并不逊于洛神清音。
轻月虽说是已入忘弦,但他身受血毒之苦,故而于莫问琴心之上所展现出的天赋,于旁人看来,确实不及宫商。
更何况,他虽是入我门册,但终是太白兄青莲门下,若是明日我将洛神清音交于轻月,只怕不仅赵家有异,便是轩中其他弟子,也会有所不满。”
李白闻得轩主这般长篇之论,也是深感此事棘手,思跗片刻,尽饮一杯,方才正色应道:“司兄,你可还记得,十八年前,于翠永居中,我曾与你说过,若是真有一人,能赢得我手中之剑,赢得司兄琴中之曲,赢得轩中众人之心,那这轩主之位,我等自会拱手让之。
明日...亦是这般,若有不遵轩主命者,我,身为长歌轩执剑长老,天道阁阁老,自会将其一剑斩之。”
轩主闻言,顿时想起李白当年之语,又复浅笑着向李白说道:“何必如此呢,都是轩中之人,不必过于严苛,好生相说便是。”
言毕,轩主便举杯向着李白浅笑一礼,随即一饮而尽,轻轻放下手中酒杯,看着窗外崖下,轩中灯火摇曳之景,脸上尽显柔情,缓缓道:“若真是说不听,那...还是杀了清净!”
李白闻言,却复想起当年于松岛南岸之上,轩主也是这般平静地说出了那震惊整个江湖的决定。李白知晓,轩主对于整个宗门,怀着难以言明的爱意,只不过,有一个人,叫做司轻月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