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黎坐在门槛上,风稍稍停了些,她系紧自己的披风带子。
冬日里明明暖阳高挂,可稍微有些风,就能冻的人瑟瑟发抖。
司黎知道自己的身体是受不住的,也很清楚现在她后背一直发凉,甚至在为秦白钰挡风,可她依然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坐在那里,笑着对秦白钰说:“我没事,不用担心。”
她必须见秦白钰,但是冷宫晦气,皇子是不许踏入的。
虽然秦白钰在秦风面前一样调皮捣蛋、上天入地般,可秦风能容忍他的,也只是一些小打小闹。有些事,是没有商量的余地的。
秦白钰拽着她的袖子,小脸皱在一起。
“姐姐,我去找父皇,可他怎么都不肯见我。”
小家伙一脸委屈,还有些未褪去的惧怕。
他是怕自己的父皇的,本能地怕。
秦白钰看起来是因为受宠十分任性妄为,可其实他很聪明。
生在皇家,哪有真正单纯的人?
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他虽然年纪小,可心里一清二楚。这么多年虽然骄纵,可作为储君该学习的东西他其实都没拉下。
只不过,他总是觉得,永远也没办法猜透自己父皇的想法。
就算众人都认定陛下对他宠爱有加,可秦白钰有时候却能敏感地察觉到,他父皇看他的眼神很冷淡。
秦白钰年纪还太小,有些事还搞不明白。
可司黎却知道,那并不是一个父亲看自己亲生儿子的眼神,甚至不是一个皇帝看储君的眼神。
所以秦白钰纵然在宫中无法无天,却依然处境艰险。
而和司黎亲近,其实就属于他不能做的那一类事。
可秦白钰没办法,从她第一次见到司黎的那一刻起,他对司黎就有种灵魂般的亲近,那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宿命的感觉。
司黎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郡主,甚至性格十分温和柔软,可秦白钰却仿佛天性般对她有一种依赖和崇拜。
此时,面前的人坐在低矮的门槛上,背后的景象一片荒凉冷寂。
秦白钰朝冷宫里面看去,破败的院落仿佛和外面不是一个世界。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谁也想象不到,在这高墙红瓦,金碧辉煌的皇宫里,竟然能有如此脏乱不堪的地方。
就仿佛,再繁盛强大的地方,也会有内里难以想象的腐朽。
小少年眼睛一下子又红了,沾着隐隐的湿意。
并不是刚刚那样的嚎啕大哭,可偏偏是这一份懂事和隐忍,才让人更心疼。
司黎摸摸他的小脑瓜子,抿着唇笑。
明媚的少女眼神温柔,眸底仿佛闪着晶莹的光点,看进人的心底,一览无余。
秦白钰被她看着,心底熟悉的感觉越来越浓。
他并不明白原因,只是更加亲近她,也对她更加愧疚。
一直以来,他只知道,他很喜欢司黎,这个人对他很重要。可刚刚那一瞬间,秦白钰才恍惚觉得,他这份好感似乎并不是没来由的。
那早已刻在了他的骨血里,是……臣服的本能。
可惜他暂时还不知道。
司黎看着面色淡然,其实看到秦白钰后也感觉到一丝异样。
在原主的记忆里,司黎看到了她和秦白钰所有的相处,似乎也明白了原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性格。
正因为知道,才更加为她不值。
因为原本那个河洛王府的郡主,是个真的很好的人。
她性格温和,无论对谁都是赤诚满怀,虽然天真无邪,但并不是没有辨别是非的能力,相反,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看得清楚明白。
但她本性良善,与世无争,知世故而不世故,大致如此。
她刚进宫就敏锐地发现了皇帝对她的冷淡,以及某些时候……会看着她的方向,眼神落在虚空出神。
她虽不知真相,但安分守己,从来没有妄想过什么,也从不多事。
要是说她想要什么,可能就只是活着吧。宫中复杂诡谲,她能自保,远离纷争,留下一条命,不让王妃为她忧心,就是最大的期望了。
进宫之后的一段时间,她也做的很好。
对所有人都亲和温柔,但能避则避,从不争宠滋事。
秦白钰亲近她,她也从不以此为傲,每次都帮着皇后劝他上进。
对于一个纯善的女子来说,她做了自己所有分内的事并且丝毫没有超出分寸。
她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如果不是命运捉弄,她其实是可以在宫中安安分分活得很好的。
可她最后却惨死在冷宫里,被一卷草席扔进了乱葬岗。
而一个如花年纪的女子在宫中消失,无声无息,她甚至连自己的身份都失去,就像她整个人存在的痕迹,被从世上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