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清有些茫然,挠挠他的寸头。
他还以为说了顾清延要去,盛明澜会答应呢,敢情是他误会两人的关系了?
顾清延看人回来,问道:“怎么说。”
齐清耸耸肩:“我也不知道,感觉一开始像是答应要去的,但我一说你也去,她就说不去了。”
顾清延:“……”
周末学生们没有上课,做完体检大部分都回家了,只有少部分家离得远的住校生留宿,整条楼道上只有三两个身影,显得有些空荡。
盛明澜带的行李不多,回到宿舍就开始安静床铺,连带苏梨床铺一并铺了。
苏梨坐在床边的书桌,全程仓鼠式啃水果,对于盛明澜反常的勤干,感到点怵。
不过盛明澜的低气压只持续了一会儿,便恢复了常态。她从箱里翻出卸妆用品和睡衣,问道:“去洗澡吗。”
苏梨终于听人说话了,松了口气,她知道盛明澜只是习惯了把负面情绪往心里压,而不是真的没事,连忙站起身道:“去!”
乡下学校的条件有些简陋,每层楼只有一个大浴室,淋浴头用帘子隔开。
盛明澜虽然骄奢但也不过分挑剔,和苏梨挑了相邻的洗漱位,便拉上帘子洗澡。
大浴室是盛明澜知道的第三个比公司厕所以及茶水间更容易听到八卦的地方。
大约是晚上戏台边有看大电影,志愿者们白天流了不少汗,吃完饭便早早组队回来,打算洗得香喷喷的再出门。
不大的淋浴房里,隔着几道帘子,响起数道水声。
“也不知道明协的那个顾医生晚上去不去,呜呜呜,那张脸长得实在太非人了,搞得我回去都想递辞呈,转去明协上班了。”
“谁不是呢,不过你没看追他的女人都什么咖位嘛,一个明星医生霍绍秋够强劲的了,下午在操场把顾医生压桌上那女的长得更漂亮,晚上到食堂吃个饭,几个医院的男医生都在聊她。”
“啊,那女的姓盛,听同事问校长了,这次过来是捐教学设备的,很大手笔,估计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竟然跟顾医生也有关系吗?”
“对啊,我下午给学生检测视力,就在顾老师隔壁桌,看得清清楚楚。”
“诶,你们说这个盛小姐和霍绍秋医生谁更有机会一点啊?”
“霍医生吧,同行共同语言多,更何况晚上人都坐一起吃饭了,应该很清楚了吧。”
热水的水雾在不大的隔间里弥漫开来,盛明澜和苏梨在那些人出来前走出了大浴室。
苏梨有些不放心地看向她:“还好吗。”
盛明澜笑:“我还不至于把这些八卦听在心里。”
苏梨看她不像说假,稍稍安下心来。
苏梨从宿管哪儿借了个吹风机来,吹好后递给盛明澜:“先把头发吹了再看手机,小心着凉。”
“好,稍等,给家里人回短信。”盛明澜在手机上戳戳点点,肩上垫了干毛巾,不至于把睡衣领子打湿。
大嫂谢毓给她发了信息:【有意向相亲不?就我那小叔,姑奶奶家的儿子。家里长辈有些操心他的婚姻大事,问我有没有可以介绍的漂亮妹子,我想着你们可以处一处?当然也不用有压力,要是处得来可以做个朋友,处不来就当蹭他一顿饭?】
盛明澜并没有马上回绝:【大嫂,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和你小叔在一起了,是你改口管我叫婶婶呢,还是你小叔改口管你叫嫂子。】
谢毓:【……是我考虑得不周了。】
谢毓:【但我觉得我小叔叫我嫂子好像也不错?】
盛明澜:【……】
盛明澜:【所以小叔今年几岁?既然都沦落到相亲市场了,行情应该不太好吧。】
谢毓:【32,医生!他只是太忙,性子又太挑,行情其实很好的!】
盛明澜盯着屏幕上的字,像是联想到某个人,带了点火力转移的性质,打字道:
【抱歉,全踩我雷点上了。】
【不想找当医生的对象,也不喜欢行情太好的。】
至少今晚一点都不想。
盛明澜继续:【性子挑就更麻烦了,我觉得我是不会合对方的意的。】
谢毓第一次看盛明澜那么认真地拒绝:【好吧,那就不勉强了。】
谢毓:【什么时候有空一起聚聚?景烨不是快订婚了嘛,都还没约你二嫂出来玩过,到时候一起?】
盛明澜:【行。我现在在外地,等回去约个餐厅,发你短信。】
盛明澜将手机放下,窗外的天已经黑了。
银白色的月光穿过玻璃流泻进来,远远地能辨别出远山的轮廓。
宿舍门没关紧,依稀能听到大楼外空地上传来的喧闹声。
盛明澜感觉腿上被蚊子叮了几个大包子,挠了挠,问苏梨道:“有驱蚊贴和花露水吗?”
苏梨已经钻进了床上的蚊帐:“没有诶,被蚊子叮了吗?山上的蚊子贼毒,不然去找医护要点药膏吧,别肿了。”
盛明澜看时间七点四十五,寻思他们都要出发去看大电影了,不想麻烦人,便没动,插上吹风机吹起头发来。
谁想头发刚吹个半干,突然发出一声爆响,接着宿舍陷入一片黑暗。
苏梨率先着急地打开手机手电筒的光:“什么情况,你吹风机炸了?有没有受到伤。”
盛明澜也有些茫然,但感觉吹风机好好的,人也没事:“……应该不是我的问题吧,我出去问问。”
盛明澜过了五分钟,带了盏照明手电回来。手电瓦数很大,将宿舍照得半亮。
她道:“隔壁烧热水,线路炸了,就我们这一排。宿管联系了电工,但电工家里住得远,要明天早上才能来。”
苏梨无言:“咱这运气也太衰了吧。这么早的时间断电,离我睡觉起码还要5个小时,也不知道怎么打发。对了,你手机还有电不,我充电宝还剩一点,要不你先充?”
盛明澜想了想,道:“你充电宝给我吧,我去外面车上充,一会儿充满给你带回来。”
苏梨:“啊,好啊,我记得车上储物盒里有一只芦荟胶,你要是被蚊子要的地方太痒,可以用那个试试。”
盛明澜的睡衣是家居休闲款,可以外穿,也就没换衣服,戴了顶帽子,捎上东西便往外走。
宿舍前的空地十分热闹,大部分老师和志愿者都下来了,打算去戏台看电影。
盛明澜没往人多的地方绕,沿着绿植边缘走。
霍绍秋从外面回来,手上拿着几盒驱蚊贴,还有一袋小型便携花露水。
她和等在路灯下的齐清和顾清延会和:“晚上毒蚊子多,拿去给女同志分一分吧。”
顾清延顺着霍绍秋的视线,看到不远处走来的盛明澜,灰色系的简单长衫,同色短裤,白花花的大长腿在昏暗的夜色中十分瞩目。
她大概就是霍绍秋口中说的女同志,他看过去时,正好弯腰在拍小腿上的蚊虫,似乎还气急败坏地挠了挠。
盛明澜一个抬眼,不期然对上顾清延的视线,接着便看到他身边的霍绍秋。
她一瞬敛下脸上的所有表情,如若无事地挺直腰身,也不顾边上草丛茂盛,蚊虫更多,就近绕了个岔道,硬生生与他们的方向岔开了。
霍绍秋从袋子里拿出瓶小花露水,又拿出几片驱蚊贴:“理事长这边交给你了,我和齐哥去给别人发。一会儿直接戏台集合?”
说着也没给人拒绝的时间,招呼上齐清先一步走了。
顾清延捏着东西,在原地站了会儿,顺着盛明澜刚离开的小道跟了上去。
盛明澜来z州,是让司机把家里的考斯特开了来,豪华大客车,内部宽敞舒适,可以将脚随意抻直了去。
车子就停在校门口,她上车后,把充电宝和手机分别冲上电,借着车里的灯光,把脚上的红胞分别涂了些芦荟胶,接着便打开车载电影,打发时间。
车外人群大部队陆续走过,十分热闹,远街的灯光像投下一圈又一圈的舞台光束,温馨又静谧。
盛明澜盯着电影,心思却有点飘远,视线想往车外移,又被自己控制住了。
正心不在焉着,一旁的车窗突然被人从外头敲了敲,吓她一跳。
顾清延的身形隔了层玻璃膜,有些模糊,但盛明澜偏头看去时,心脏还是像被一根细线微弱地牵扯了一下,酥酥麻麻。
她定下心神,才将车窗往下降:“有事?”
顾清延将防蚊贴和花露水递去,透过窗缝,他看到盛明澜车载多媒体屏幕上播放的视频,敛眉思忖了片刻,道:“我不去戏台看电影,你去吧。”
盛明澜眨眼,指尖攥着花露水的瓶身,冰冰凉凉。
直觉诱使她往下问:“为什么?”
顾清延道:“齐清说你应该是不想见到我。”
一片沉寂中,山的另一端传来几声村户的犬吠。
盛明澜哑然过后竟气不起来,甚至有点想笑:“我不想见你?那你现在过来是怎样?特意找我不痛快?”
顾清延沉默看她,片刻后说了句毫无相关的话:“霍医生是我家庭医生的女儿,她已婚,还有个两岁的孩子。”
顾清延也不太清楚自己是抱着什么样心态说出这样的话的。
思考了很久,只能从她下午扔出的那几句质问入手。
他知道对一个已经拒绝过的追求者进行这样的解释是不明智的,但他还是那么做了。
这句话着实让盛明澜消化了很久,久到校门附近人声都稀疏了。
她出声道:“孩子的爸爸应该不是你吧?”
顾清延表情蓦地变得有些无语:“不是。”
盛明澜一天的坏心情瞬间抛得一干二净,她调整坐姿,双手交叠在窗沿上,眼里的笑意几乎要盛不住。
晚风很轻,她的声音也很轻:“为什么跟我解释?”
顾清延眼神无奈,他害怕的问题出现了。
盛明澜见他不答也不恼,晚灯在她眼底投下黄白成片的光影,像闪着光:“老师是同意我追你了吗?”
许久,顾清延再次捡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齐清说你毕业很多年了,我算你哪门子的老师。”
盛明澜鼓鼓腮帮子:“噢。不给叫算了。”
顾清延垂眼看她几秒,道:“叫吧。”
顾清延想,这应该是他三十二年人生唯一的一次放纵。
盛明澜错愕睁圆了眼,等人走远了,才悟过来言下之意。
她打开车门追上去。
那是她的全部欢欣与悸动:“老师你真同意我追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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