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来,杜鹃枝叶晃动。
男孩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熄灭了平板电脑的的屏幕上,倒影出窗外一块明亮的天,以及晃动的叶影。
他回过神来,伸手摁亮屏幕。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钟表马上就要三点钟了。
他回头看着明晃晃的天。
大暴雨那个家伙的程序得打补丁了。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今天的天文课就到这里了。”
幻灯片上蔚蓝的地球显出一行斜体的“goodbye”,老师在讲台上鞠了个躬,夹着轻薄如纸的电脑走出教室。
直发的、卷发的、各肤色的孩子们瞬间嘈杂起来,从椅子上跳下来游戏,金发女孩穿着粉色露背装和网球裙,几乎露出半个背部。
这个时代,由于人口稀缺,个性化被着重强调。统一的校服被视为不人道的表现,孩子们可以穿任何他们想穿的衣服。
并且,学校的教员和领导默许女孩子穿得性感一些。
“今天早上,我的妈妈生下了第三个孩子。”这个女孩骄傲地说。
大家“哇”地发出了惊叹声,并清脆地鼓起掌来:“英雄母亲”
生育率高的女人,在联合政府那里,将会受到堪比战斗英雄的嘉奖。
“你妈妈一定拿到了奖励金。”
“那当然。”她抬起下巴向大家展示着自己脖子上的新的钻石项链,“我和我姐姐一人一条。”
女孩们羡慕地围绕着她,y无趣地低着眼,切换屏幕上的内容。无论哪一个网站的天气预报上都画着卡通的太阳。
他轻轻一嗤,纤长的睫毛眨动一下。
关掉网页,开始敲起补丁代码来。随即他愕然想起来那个烦人的程序已经被他永久删除了。
他非常无趣地一字字删去打下的字母。
也许需要一次全身电路和芯片的检查。
“放学打篮球吗,y”一个抱着篮球的蓝眼睛男孩气喘吁吁地立在他的桌前,y抬头看看他,他身后另一个高挑的男孩拍了拍前者的肩膀这个男孩发育得很早,长出喉结并已经开始变声,看起来更像初中生。他意味深长地说:“瘸子跑得动吗,别闹了。”
蓝眼睛的男孩犹豫了一下。
y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漠然低下眼,继续敲动屏幕。
“从前不是跑得很快吗”高个子的男孩笑道,“不过现在连长跑测试都及不了格。”
“可是”抱着球的男孩开口。
“我不去。”y头也不抬,冷冷地说。
片刻后,他抬起眼来,看着两个人勾肩搭背地消失在门口,仅沉默地咬了咬后牙。
长跑。过去可以一马当先的,猎豹一样的男孩子再也无法享受那被疾风吹过脸庞的快感。
跑到一半的时候,他的打了钢钉的膝盖会非常疼痛,即使医生开具了可以免体育课的假条,他依然如常参加考试。
这时,轰然一声雷响,女孩子们的尖叫声响起:“啊”
他被吓了一跳,迅速抬眼看向四周,随即教室里的灯灭了,悬挂式消毒灯左右摇摆着,教室里昏暗暗的的,被窗外发黄的天色笼罩,那是一种贴近于尘土的颜色。
“停电了吗”
“好像是的,”她们雷声中捂紧耳朵,“外面好可怕。”
外面的风在卷啸着,发出咻咻的声音,树枝被折断,拍击着窗户,班长忙按下了关窗按钮,窗子挣扎着关紧了,但依稀可见外面的树被吹得东倒西歪。
“我看是要下雨了。”
“我打电话让我爸爸来接我。”
大家纷纷按动电子手表。
零落的雨星开始斜落在玻璃上,y怔怔地看着窗户。
与此同时,他周身被湿热的潮气侵袭,膝盖锐痛了一下,随即又一下,随后连间隔也没有了,疼痛剧烈增长,他低呼一声扶住了腿,大口喘息着。
那股深入骨髓的疼痛并没有停,仿佛有一只小虫钻进碎骨的缝隙里,将骨头生生挤裂开来。
他开始重重拍击自己的膝盖,企图将它驱逐,可怕的是,这拍击和疼痛比起来相当于没有丝毫感觉。
豆大的雨点拍击在窗户上,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了“哗哗”的声音。地上积水汇集成漩涡,旋转着涌入排水灌倒里。
雷声震耳欲聋,教室里一明一暗,间隙夹杂着微弱的通知声:“极限天气警告。”通知重复了一遍,“无法使用空中轨道,通知家长开地面车,携带特质避雷伞前来。”
学生们如乖顺的羊羔,茫然地趴在桌前等待,穿露背装的女生抚摸着自己的手臂,被湿冷的空气冻得开始哆嗦。
中央空调喷射出暖气,但那暖气和呼啸的继续掀起整个教学楼的风相比,简直就像吹出的一口气。
“麦克”一个湿哒哒的中年男人首先出现在门口,他扶着门框,头发散乱,气喘吁吁。
“爸爸。”男孩扑进他怀里,短暂地拥抱后,他被抱起来离开了教室。
“安安”后来的赤足女士肩膀上充满水渍,手里拎着一双高跟鞋。
一朵一朵的灰色的伞盖出现在楼下,无数沉默而焦急的人涌成一股溪流,往教学楼里汇集而来。
极限天气和可能造成的灾难,这些家长已经草木皆兵,即使是一次普通的大暴雨,在雨越下越大之前,他们也趟过雨水汇成的河前来。
一个又一个孩子离开了教室。
教室里变得空空荡荡的。
“y,嘿,不走吗”班长离去时,发觉还有一个人没有走,这个男孩安静地坐在桌前,脸色惨白,他穿了一件简单的灰色体恤,几乎和昏黄的背景融为一体。
就像落满灰尘的仓库里,蜷缩在角落的一只流浪猫。
他瞳色涣散地抬起头瞧了他一眼,班长惊讶地发现,在这样的寒冷中,他的额发竟然全被汗打湿了。
“你很热吗”他被吓了一跳,俯下身来看他的脸。
“儿子,你在等什么”他的母亲已经非常焦急地走进教室里来催促着,口里不住道,“地面通道一定会拥堵,我们得快点回家。”
“你走。”y坐得极板正,脊梁骨像是被谁戒尺逼着一样挺得笔直,沉默了一会儿,“我等一会儿再走。”
浑身细胞都在收缩着,他从未感受过这样持续难捱的疼痛,腿上的绵长的疼痛占据了他的意识,甚至逼得他有点想吐。
在重影中,他看见班长被他壮硕的、穿碎花裙子的母亲牵着走出教室,随后一滴汗水从发梢滴落进眼睛里,他被刺地闭上了眼睛。
刚才下意识地,他也举起了智能手表。自父母离去之后,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启用过联系人功能。
可是这次他竟然下意识地干了傻事想要打电话求助。他茫然在联系人s中寻找了一圈,满屏都是没有意义的姓名,没有他想要的那个。
他想起了放置在门口的那把避雷伞,闭着眼睛,他甚至可以清晰地描摹出她在后面追他的样子,她拖着拿把伞奔跑着,两条辫子跃动,同时扶着自己因风鼓起的裙子,很快被他甩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