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有话同你说!”湛晨抿了抿唇,“很重要!”
看他这模样,若是今天不听,日后还是会被他找上。
谢微之不由得叹了口气,回身在他身旁席地而坐:“说吧。”
湛晨也盘腿坐下,神情难得有些深沉:“你可知道上阳书院的来历?”
“听过一些,据说数百年前,文圣在花甲之年以书画入道,一夜化神,三年合道,成为修真界修为最顶尖的大能之一。之后不久,便在自己出生的青崖域,设立上阳书院。”谢微之回答,这是天下大多修士都知道的传闻。
湛晨缓缓摇头:“不是的。上阳书院,是文圣的追随者建立的势力,尊文圣为山长,但他却从未过问过书院任何事务。”
“文圣醉心书画,到了他那般境界,万事万物都难入他眼,上阳书院在他眼中可有可无。”
“那时候的上阳,和天下所有宗派一样,敝帚自珍,符修只会将自己的符文传给弟子,符道不昌。”
“这一切,在大师兄出现之后,才有了改变。他向文圣请求,接过上阳管理之责,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请书院中那几位修为虽高,但脾性古怪的符道大师开堂授课。”
“他们的弟子都咒骂大师兄痴心妄想,他们的师父,凭什么要指点整个书院的弟子。而大师兄顶着这些人的骂声,舍出自己游历所得种种宝物,请动几位大师。”
“之后,他又将自己所知的全部符文,尽数记录在藏书楼中,无论是否为上阳弟子,都可入藏书楼一观。无数符修都在指责大师兄,如果他不是文圣的弟子,或许早就在那时被众人围杀。”
“他们之中很多人出身显赫,轻易就得到传承,也有很多人历经艰难,终于成为符道大能,但无论是谁,都不希望作为压箱底宝物的高阶符文,叫天下所有人都能一观。”
“他们把自己所创的几枚符文,当做宝贝。”湛晨笑得有些轻蔑。“可惜有文圣在,谁也伤不了大师兄。”
“越来越多的人来到上阳,其中不少没有师门指点的散修,在有所顿悟之后,感怀大师兄恩德,也会将自己创下的符文放入藏书楼。”
“上阳弟子不会再将自己独创的符文藏私,我们会一起交流完善,百年来,上阳藏书楼中的符文越来越多。迄今为止,已有六十二万七千余,而其中有七万之多,来自大师兄一人。”
“青崖域,乃至整个修真界,受上阳恩惠的修士无数。即便没有出身,没有天赋的散修,也可以来到上阳听课。而这一切,都是由大师兄带来的。”
“萧枚,你说,难道我大师兄不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吗?”湛晨表情严肃。
谢微之心下复杂,叹息道:“的确是很了不起。”
她大约明白湛晨为什么会对子书重明推崇备至,或许上阳弟子中许多人都和他一般想法。
因为子书重明,给了他们改变命运的机会。
他无愧于上阳书院大师兄之名。
“不过,这又同我有什么干系呢?”谢微之淡淡笑着。
“你——”湛晨还是强行忍下怒气,继续道,“其实以大师兄的天赋,他早就应该突破化神了,就是因为牵念着当年在小苍山死去的那个女修,心境无法突破,这才困在元婴境界。”
“那个人在血屠符下神魂俱灭,连转世也没有。”湛晨目光灼灼地看向谢微之,“而你,生了一张和她相似的脸。”
百年间,上阳弟子都希望子书重明能接受桃夭,因为这就意味着,他终于走出过去,修为才有可能突破。
谢微之好笑道:“你不会是想,让我替他解除心魔吧?”
湛晨点头。
谢微之嗤笑一声:“蠢货。”
“你骂谁呢!”湛晨跳脚。
“是你啊,小智障。”谢微之爱怜地拍拍他的头。
看湛晨的表情,若不是困在囚笼里,现在已经扑上来咬死谢微之了。
“既然你大师兄那么爱那个人,为什么干脆陪她一起去死?”谢微之的神情堪称冷漠。
湛晨彻底恼了:“你怎么说话的!”
“既然那么爱,不该生死相随么?”谢微之嘴边勾起一点弧度。
湛晨答不出,语塞地看向谢微之。
“那不是爱,他只是在愧疚罢了。”谢微之笑着说,“湛晨,如果有人要你大师兄去死,他会怎么办?”
“谁敢?!”
谢微之叹了口气,再次拍了拍湛晨的狗头,果然太深奥的东西,他一根筋的脑子是想不明白的。
如果有人要让子书重明死,他会让那个人先死。
就算那个人是谢微之,也不行。
谢微之也一样,所以他们是一样的人,他们最爱的,是自己。
她没怪过那个小书生,妖化后所做的一切,并非出于他本意。只是那日之后,他在她心中就不再重要了。
既然不重要了,他如何,谢微之也不会在乎。
谢微之失望的,是自己高估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以为自己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到头来却发现,那不过是一种假象。
她还是要一个人走下去。
那时候,她只是太孤独了。
往事已矣,那些事在谢微之心中,已经是不值一提的微尘。
她放下了,他们却还在执迷。
不过——那又同她有什么关系。
黄昏时分,谢微之推开门走入院中,径直走向小厨房,却在门口停住脚步,若有所思地看向霜月居方向。
“怎么了?”小厨房中的萧故见她不动,不由问道。
谢微之收回目光:“没事,应该是我多心了。今晚吃什么?”
“蚂蚁上树怎么样?”
“好主意。”谢微之笑得毫无阴霾,白日之事仿佛并没有在她心上留下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