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驾落地,闻清觞和苏嫣然一道向前,缓缓向广场正中行来。
两人站在一处,红衣灼灼,正是一对璧人。
谢微之突然握住萧故的手,虚弱道:“有个不太好的消息。”
萧故一脸莫名地转头看向她:“怎么了?”
“你还记得,我告诉过你,我见过燕麟分魂那修士么。”谢微之目光缥缈,万万没想到自己能倒霉到这份上。
萧故点头,等她继续往下说。
“那修士,如今就在此处。”谢微之忧郁道。
“是谁?!”萧故忍不住环视四周,容迟,子书重明,明霜寒,这竟然又来了一个!
谢微之的目光飘向一身红衣的闻清觞,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萧故实在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表情才好了。
“你还有多少故人,能一道同我说了么?”萧故长叹一声,若是早知道燕麟便是闻清觞的分魂,他们怎么也不该来这婚宴啊。
谢微之也没想到,从回到修真界以来,她走到哪儿也躲不开这些旧日故人,果真是狗天道不做人么?
谢微之摸摸鼻尖,竟升起一股没来由的心虚:“应该...没有了吧...”
她怎么知道,他们这一个比一个混得好,一个比一个活得长。
“参加前任婚宴,我这也算是难得的体验了。”谢微之忍不住打趣自己。
萧故见她并没有将婚宴之事放在心上,便松了口气:“待婚宴结束,还是快些离开为好。”
千万别再节外生枝。
谢微之深以为然地点头。
闻清觞不是燕麟,这一点,便是过了两百余年,谢微之也记得清清楚楚。
她看着那对慢慢走上前的红衣新人,眼中并无丝毫异色。
便那是燕麟,两百多年过去,多么浓烈的爱恨,也渐渐随时光褪色。
谢微之垂眸,或许,她果真是天性薄凉吧。
主位之上,九韶坐在母亲摘星阁主下首,仍是一身红衣,也不怕喧宾夺主。
折扇轻摇,九韶笑得意味不明,艳光灼灼,惹得他母亲不悦地看了两眼,也未见他收敛。
清觞啊清觞,你可不要叫我失望才是。
“真是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
“今日聆音楼与摘星阁联姻,正是天作之合啊!”
“我等得见一对天命道侣成契,从此修真界,又多一段佳话。”
大喜之日,前来做客的看在聆音楼与摘星阁两派面子上,也只会有一片称好声。
主位三丈前,闻清觞同苏嫣然停住脚步,向上方两派掌门,齐齐行礼。
此时场中乐曲暂停,四周人声不闻,便是一片端肃。
闻清觞与苏嫣然相对而立,拜过天地,立下道侣血契,从此黄泉碧落,二人同心。
闻清觞对上苏嫣然的眼,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浅淡笑意,落落大方,无愧一派大师姐的气度。
她生得很是不错,因着今日成婚,一身红衣更添几分娇艳,任是谁见了,也要称一句美人,但闻清觞心中,兴不起任何波澜。
他只觉得,这一身火红婚服,原来竟是这样灼人眼。
好像很多年前,他也见过一人,穿着这样明媚的衣裳,裙摆迤逦,缓缓向他走来。
那是...
闻清觞忽然感到一股剧烈的头疼。
这些时日以来,总是萦绕他的记忆碎片在这一刻,再次冲卷进他的脑海,如山崩海啸一般,让人再无法避开。
闻清觞抱着头,面上忍不住露出痛苦之色。
“清觞?!”苏嫣然一惊,不由上前一步,唤道。
闻清觞后退,躲开她的手,眉头紧锁,神情越发挣扎。
聆音楼主再也坐不住,起身担心道:“清觞,你怎么了?!”
一旁的摘星阁主也忍不住皱起眉头,不知为何会发生这等变故。
原本等着两名新人行礼的宾客俱是不明所以,神情各异,本来以为这就是一场寻常的婚宴,如今却好像凭空生了波折。
谢微之喝着酒,并不是很关心这方变故,唯一希望的,便是这婚宴赶紧了结,她才好和萧故跑路。
九韶收了折扇,嘴边噙着笑意自斟自饮,似乎并不担心自己这位自幼一道长大的好友如何。
生了一张娃娃脸的聆音楼主正要上前,为闻清觞把脉,却见他仰天嘶吼一声,鲜红的衣摆震荡,苏嫣然不得不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清觞,你没事吧?”聆音楼主关切道,眼中担心不似作伪。
闻清觞嘴边落下一丝血线,他垂下眼睫,缓缓抬手拭去:“师兄放心,我无事。”
那双垂下的眼中,带着最深沉的痛苦与悔恨。
微之…
为什么会这样,一切为什么竟会变成今日这般!
“既然无事,便继续仪式吧。”摘星阁主催促道,总觉得今日发生之事,全在意料之外。
聆音楼主正要点头,却听闻清觞道:“不行。”
“清觞,你这是何意?”摘星阁主不悦皱眉,眉眼越显冷硬。
闻清觞对上她的眼,未有躲闪:“今日,我不能与苏嫣然成亲。”
“什么?”谢微之险些以为自己是不是看漏了,怎么好好的,突然就悔婚了。
坐在她身边的萧故面色略有些沉凝:“今日之事,恐怕没那么好收场了。”
这门婚事,乃是两百多年前,闻清觞父母与摘星阁主定下,喜帖遍发大半个修真界,各方势力纷纷遣人来贺,送上奇珍异宝为贺。
同样,为了筹备这场婚宴,聆音楼与摘星阁上上下下忙了数月,耗费无数心力,如今只凭闻清觞一句不能成亲,便要将一切付诸流水,若是如此,摘星阁的脸面,当往何处放。
谢微之自恃披着马甲,光明正大地看这场热闹:“你说都要拜天地了,他怎么突然又不肯成亲,却是奇怪。”
萧故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谢微之被看得一头雾水,好容易才转过弯来:“你不会觉得他是为了我吧?怎么可能,分魂的记忆已经消散,总不可能他突然又想起来了…”
话说到最后,谢微之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应该,没有这样倒霉吧…”她讪讪笑着,心中欲哭无泪。
萧故无奈道:“希望如此,不过,我们还是准备好随时跑路吧!”
摘星阁主起身,勃然大怒:“闻清觞,你这是什么意思?!”
两派联姻,这等大的场面,岂是他闻清觞说不成便能不成亲的!
“我摘星阁,岂是任你耍弄的!”
“此事过错全在于我,今日之后,清觞自当亲去摘星阁赔罪。”闻清觞向摘星阁主俯身一礼。“但今日,我不会与苏嫣然成亲。”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竟是要径自离去。
“清觞!”聆音楼主唤了一声,也没能叫他回头。
谁也没想到今日好好的婚宴,居然会生出这般变故,来客俱是不明所以,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在场中唯一神情不变,甚至还带着不明笑意的,大约就只有一个九韶了。
他握着酒盏,慵懒地看着这一场闹剧,甚是惬意。
有趣,有趣,不辜负他这一番算计,总算叫他看上一场好戏!
清觞,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不管他那位母亲,还是苏嫣然,都不是什么易相与的人物。
“闻清觞,你给我站住!”苏嫣然看着闻清觞的背影,再顾不得做出什么端庄贤淑模样,厉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