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之声骤停,早在方才谢微之动手掀翻人的那一刻,厅中舞女便已停了动作,惊惶地退在一旁。
看见主位上这一幕,在场罗刹教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鸦雀无声。
那好像不是红绡夫人,为何尊上会对她这样亲密?何况,即便是红绡夫人,似乎也从未同尊上这样亲近过。l
罗刹教上上下下谁人不知,尊上平生,最厌有人靠近他。
坐在离渊左首的裴知与若有所思,袖中手指微微一动。
“哥,这是怎么回事啊?!”裴知惜靠近兄长,抓着他的袖子,眼巴巴地问道。
她的目光黏在谢微之身上,心中第一时间竟是忍不住的担心。好歹相处了几日,裴知惜一眼就认出,尊上怀中的,就是那个假冒红绡的女子。
事情的发展好像超出了她的想象,这张脸…
“尊上的私事,可不是我等能置喙的。”裴知与姿态悠然,慢条斯理道。
他们要做的,就是看戏便好。
“回你奶奶个头!”被强行抓回的谢微之怒声骂道,右手中匕首闪现,毫不客气地刺向离渊。
离渊堂堂合道大能,自然不会畏惧这点招式,像是逗她玩儿一样,在方寸之间与她交手数次。
藏在袖中的左手画下最后一笔,灵光闪动,谢微之瞬间出现在几丈之外。
毫不恋战,谢微之再次向厅外逃去,因着离渊方才那句话,无人再敢对谢微之动手。
“微之,你逃不掉的。”离渊右手灵光浮动,几道屏障立刻拦在谢微之面前。
谢微之飞遁向前,面色沉凝,右手画符,灵气相撞,打破面前屏障。
离渊并不急,谢微之修为不过金丹,要想逃出魔宫才是痴人说梦,他不介意陪她消磨一二时间。
但是就在这一刻,正厅屏障从外被人强行破开。
“小谢!”晏平生从外杀进,手中三尺青锋,仿佛神兵天降。
谢微之说不清心中第一感觉是惊是喜,口中道:“你怎么来了?!”
“骆飞白已经脱困,我见你不来,这才回还。”晏平生急急解释两句,向谢微之伸出手。
谢微之握住他的手,两人同时冲出正厅大门。
门口,晏平生和谢微之脚下有法阵一亮,两人便失去了踪影。
谁也没想到,寿宴当日竟会发生这等变故,目睹一切的罗刹教众人均屏声敛气,没有任何人敢抬头瞧一眼离渊现在的脸色。
离渊的脸色确实不大好看,他冷笑一声,下一瞬消失在原地。
谢微之和晏平生已经遁出魔宫,但两人并没有乐观,离渊乃是合道大能,他们想甩脱他,恐怕没那么简单。
二人同时画符,借此来略微阻下离渊脚步。
可惜,金丹和合道的修为差距,还是太大。
数道幽黑光柱将谢微之和晏平生困在原地,离渊站在不远处,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个人,神色微沉。
他向谢微之伸出手:“微之,跟我回去。”
晏平生挡在谢微之面前,在这般危急的情况下,脸上还是带着笑:“你做梦。”
“小小金丹,也敢在本尊面前放肆!”离渊对谢微之不同,但对晏平生,就没有那么高的容忍度了。
拂袖一挥,一道灵力气势汹汹地袭向晏平生,那是寻常金丹,决计挡不住的一招。
谢微之上前一步,和晏平生同时出手,两道灵力汇成一股,抵消了来自离渊的灵力。
“跟我回去,微之。”离渊的面色越来越冷,他重复了一次方才那句话。
“我为什么要随你回去。”谢微之勾着唇,轻嗤一声,“你我,有什么关系么?”
这句话,直直扎在离渊心间。
“两百多年了,你对我,还是这样无情。”离渊轻声道。“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微之,两百多年前,我没有能力留住你,但今天,我可以。”
“你同我回去,我便放过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离渊冰冷的目光扫过晏平生身上。
“魔尊威胁人的本事倒是不赖。”晏平生握住谢微之的手,示意她不要答话。“可惜就算微之答应,我也不会同意。”
再撑一会儿,他老爹应该已经收到他的传讯赶来了!
若是被这魔尊将微之带回魔宫,他老爹身为晏氏子,顾忌北境三十六域势力,也不能强行闯宫去救微之了。
离渊比晏平生想象的更加杀伐果断,在他话音刚落的那一刻,一道比之前威力更甚的黑芒瞬间扑向晏平生方向。
这一击,晏平生是怀着重伤两人的心思,丝毫没有留情。或许离渊也意识到什么,不惜伤了谢微之,也要先将她带回。
便是重伤,罗刹教天材地宝无数,要治好谢微之也不难。至于晏平生,离渊根本不在乎他如何。
合道大能的认真一击,不是两个金丹修士能挡住的。在黑芒袭来的那一刻,晏平生转身,将谢微之紧紧护在怀中。
他运转灵力,竟是直接将自身化作一道坚实屏障挡在谢微之面前。
下一刻,黑芒重重击在晏平生后背,饶是被他护在怀中的谢微之也不由气血翻腾,她仓促抬眸,正看见晏平生口中喷涌出鲜红的血液。
他将自己化作屏障,被他护在怀中的谢微之固然没有受伤,但晏平生自己,却像一面被击碎的盾。
鲜血落在肩头,谢微之脑中一片空白,她根本想不到晏平生会这么做,这样不顾一切地护住她。
“晏平生——”
谢微之不知道,在抬头的瞬间,她眼中满是惊惶,眼泪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滑落。
谢微之已经很多年没有流过泪了,她以为,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能让她落泪了。
晏平生后背血肉模糊,他眼神涣散,全靠谢微之将他的身体撑住才没有倒下。
别怕,微之…
晏平生想说,别怕,他会陪着她,所以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要怕。
他借着最后一口气,抬起手,指尖刚刚触到谢微之脸颊,眼前的黑色渐渐扩散开,他的神智好像被强行拖拽着沉入水中,无法挣脱。
晏平生的手无力垂下,他好像一具失去生命的木偶,毫无声息地靠在谢微之怀中。
谢微之抱着晏平生,一身衣裙被鲜血染红,他流了好多血,谢微之从不知道,一个人,能流那么多的血。
“相里镜!”她眸中含泪,赤红着双目看向离渊,话中带着深沉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