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衍宗,日月同升。
九韶和闻清觞的到来,显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包括聆音楼和摘星阁两派。
一个是聆音楼长老,一个是摘星阁少主,真要前来道贺,为何不随各自门派一起前来?何况,继任大典已然结束,若真为恭贺,本该早一点到才是。
席位中,摘星阁主脸色阴沉得可怕,她精致的眉眼上仿佛笼了一层黑云,沉沉欲坠。若不是此处乃太衍宗门下,又有修真界各大势力瞧着,她定然会即刻动手,毫不留情地将九韶教训一顿,就像当日在天上阙那般。
看着九韶,摘星阁主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杀意,她从来厌恶一切无法为自己掌控的事,就如当日闻清觞当场悔婚,也如九韶今日突兀而至。
身居主位的司擎在这时站起身,沉声道:“摘星阁少主亲至太衍,为本尊贺,请入席。”
他一身玄衣,气势如渊。
而在他对面的九韶,红衣烈烈,面上带着风流又轻佻的笑意,他扬起脸看向司擎:“入席却不必,本尊今日来,另有一桩事。”
“本尊,要求娶太衍宗谢微之谢师妹——”
此话一出,如石破天惊,场中一时鸦雀无声。
率先变了脸色的闻清觞伸手按住九韶左肩,冷声喝道:“九韶,你在胡说什么?!”
微之,和太衍宗是什么关系?
她真的还活着?
九韶要求娶她,又从何说起?!
闻清觞现在可谓是满腹疑问不得解,而九韶,似乎也并不打算为他解惑,只是将目光穿过人群,落在谢微之身上。
于是沿着他的目光,今日场中所有来客,也都看向了谢微之。
骤然成为众人焦点的谢微之握着酒盏,眼眸低垂,纤长的眼睫颤动,带着一点万事不留心的散漫。
她美得好像山巅无形无迹的云雾,触不到,捉不着,留不下,只能远远瞧着。
‘他还真好意思说出这话。’在谢微之袖中的晏平生有些烦躁地甩了甩尾尖,难得对人表露出如此明显的不喜。
谢微之敛眸轻笑一声:‘他说出什么,也不值得奇怪。’
语气很淡,透着一股漠然。
而此时,若不是两位师兄强行压制,容迟此时已经起身,要与九韶先做过一场。
“师弟,他要求娶,太衍宗也未必答应!”容迟二师兄低声劝道,怎么只要一遇见与谢微之有关的事,师弟就全然没了理智。“你先冷静!”
相比容迟,明霜寒、子书重明和龙枭就更沉得住气许多,面色未曾有太显眼的变化,只是或按住桌案,或握紧手中酒盏。
在听完九韶的话后,云鸾率先拍案而起:“我师姐,岂是你想求娶便能求娶的!”
这人笑得好生轻佻,一看就不正经,也敢肖想她师姐!真是痴人说梦!
便是这几日缠着师姐的臭小子,也比这人强上许多!
云鸾的话出口,立时得了周围太衍宗弟子三三两两的应和。
他们本还疑惑谢微之是谁,见云鸾表现才想起,这谢微之便是他们的十一师姐。
太衍宗弟子都唤谢微之十一师姐,倒难得想起她正经的名字,是谢微之。
说来,他们也并不知谢微之和九韶的过往,但这人在大师兄继任大典上,空口就要求娶十一师姐,可见毫无诚意,更不将太衍宗放在眼里!
如此,还想与师姐结为道侣,真是痴心妄想!
“小丫头,我与你师姐,可是天命注定的姻缘。”九韶漫不经心地向前走了两步,眼神扫过全场,将众人神情尽收眼底。
这可是他期待已久的一场大热闹,诸位,可不要叫他失望才是——
微之,我为你送上的这份重逢大礼,你可欢喜?
九韶凤眼潋滟,很是深情一般望着谢微之,好像他们真有什么,好像,他真的爱着她。
“天命”云鸾怔在原地,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谢微之,世人皆知,摘星阁以观星闻名,难道,师姐真是这人的天命不成?
天命不可违,据云鸾所知,修真界几位算出天命道侣的修士,最后可都成了。
那师姐和这个九韶…
谢微之饮尽杯中酒液,酒盏落于桌案,发出一声脆响。
她终于站起了身。
“师姐…”
谢微之微微抬手,示意云鸾坐下,云鸾虽然心中也有无数疑问,也明白此时不是分说的时机,只好将口中的话都咽下,缓缓坐下。
她的余光扫过一旁安坐的谢无和谢明明师徒,心中暗暗思忖,怎么师尊和二师兄,好像一点也不惊讶呢?
“九韶。”谢微之唇色如朱,看向九韶的眼神并无太多情绪,与旁人无异。九韶在她眼里,和别的人,似乎也没有太多区别。
她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下徐徐开口:“两百多年前,你借我一条命去斩天命,应当是成功了。”
如此,现下又提什么天命。
更何况,谢微之想,她如今连命盘都无,已轮不到天道来定她的命。
斩天命?!
聆音楼与摘星阁交好,是以闻清觞对斩天命一事略有耳闻,那是写在摘星阁禁地藏书中,严令门下不可外传的秘密——年少时,九韶玩笑一般与他提及过此事。
世人只知天命不可违,但摘星阁禁地的秘录里,却有关于如何斩去天命的记载。
用天命之人的性命做引,逆天而行。
‘天下修士要寻自己的天命之人尚且不可得,如何要斩去?’还是少年的闻清觞盘坐在静室中,双眸沉静,已经可以窥见未来超脱外物,不染尘埃的影子。
这秘术的来历其实也简单,昔年摘星阁有一位长老,与师妹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却有一日,算出自己天命之人,并非师妹。
他不甘受天命摆布,可身为摘星弟子,又深知天命的可怕,便闭关数年,琢磨出了这斩天命的秘术。要以天命之人的性命为引,才能斩去两人已成的天命姻缘。
那时同样还是少年的九韶靠在窗边,夕阳余晖落进窗中,洒满了他半身,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浅金:‘什么都有天命,那人是自己活着,还是为天命而活。’
‘所谓天命姻缘,是不是,连我爱谁,都是由天道左右的——’
少年有些稚嫩的脸庞上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与未来摘星阁少主风流多情的笑意,对比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