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谢微之和晏平生养好伤,已经是月余之后。
阳春三月,池边柳枝窈窕,一阵风起,便有无边飞絮飘扬空中。
澄澈水下,金红锦鲤尾鳍摆动,谢微之赤足坐在池边,足尖浸在水中,一身烟青衣裙如雾似幻。
抬指微动,一片灵光洒落,池中锦鲤欢呼雀跃一般上前,争相接住一点灵光。
她勾唇,眉眼弯弯,竟显出几分难得的天真。
“在做什么?”晏平生从身后将头放在她肩窝,双手很是自然地揽住她的腰身。
谢微之的足尖在池水中荡了荡:“喂喂鱼。怎么,你今日早课完成了?”
晏平生将她抱在怀中,忍不住抱怨道:“老爹真是越来越不做人了,今日十三叔竟要我连画十个八阶法阵。”
就算晏平生如今已是化神,十个八阶法阵,也足以掏空他全身灵力。
至于晏平生口中的十三叔,是晏鸣修的族弟,于阵法一道颇有造诣,被他请来教导晏平生。
趁晏平生这些日子安生待在家中,晏鸣修不客气地展开填鸭式教学,将晏家各有所长的族人寻来,秉承着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原则,誓要将晏平生培养成全能型修士。
谢微之虽于符道、阵法、音律等造诣不浅,但她所学驳杂,多是靠自身体悟,不成体系,论起教学,自是比不得晏鸣修寻来的众修士。
“你也不肯陪我…”晏平生指尖绕上她一缕发,在她耳边委屈又亲昵地说。
谢微之侧头看他:“你几岁啊,做什么都要人陪?”
“算来正好二十。”晏平生理直气壮道。
谢微之戳了戳他的脸侧:“做域外荒魂那千万年,都被你吃了不成?”
怎么想起域外荒魂的过去之后,她家小晏反倒幼稚许多?
晏平生只笑:“可我做人,到如今,实实在在只有二十年。”
谢微之无奈地揪了揪他的耳朵:“小晏,你这张嘴,倒是越发厉害了。”
“全赖夫人教得好——”晏平生毫不脸红。
谢微之斜他一眼,晏平生心知不妙,收了脸上的笑,神情立时正经起来。
他干咳一声,转开话题道:“微之,方才我老爹命人来,叫我们去花厅一趟。”
“可是有什么事?”谢微之有些奇怪道。
晏鸣修在两人这里,存在感并不高,究其原因,还是晏鸣修并不愿意瞧这两人时时刻刻腻歪在一处。
“我也不知。”晏平生拦腰将谢微之抱起,口中笑道,“去了便知。”
谢微之安然躺在他怀中,伸手解开两人一缕缠在一处的长发。
晏家,花厅。
谢微之同晏平生前后走进其中时,晏鸣修正坐在桌前,手中握着一枚玉简,桌上还堆着一堆书册。
见二人来了,晏鸣修起身,对谢微之笑道:“师姐。”
虽然白菜已经被自家小狗崽子拱了,但师姐还是师姐,晏鸣修是绝没有胆子,让谢微之同晏平生一般唤他的。
他还不想被太衍宗三十七代众师兄师姐一起追杀。
目光落在两个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上,晏鸣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臭小子,好像就你有道侣一样。
晏平生全然不将自家老爹的白眼放在心上,随口问:“老爹,你找我们来,是有什么事儿?”
晏鸣修这才想起正事,扬了扬手中玉简,对谢微之道:“师姐,是这样,如今你同我家臭小子也算定下了,按着规矩,我晏家该向太衍宗下聘礼,这礼单你瞧瞧…”
谢微之皱了皱眉,她如今已经脱离太衍宗,更何况,这些虚礼,谢微之一向是不大在意的。
可晏平生捏了捏她的掌心,其意不言而喻。
谢微之叹了口气,心中一软,对晏鸣修点了点头:“无须什么聘礼,不过,的确该知会掌教和…司命峰诸位一声。”
谢微之本想称师父,却又想起自己已经脱离司命一脉,再这样唤,便不太合适。
那日司擎率太衍宗众人于东境拦住前来诛杀晏平生的修士,谢微之后来也听说了,她心中自是感激的。
说来她对太衍宗的感情很是复杂,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她经历了多少,太衍宗,毕竟,是她的来处。
听她这样说,晏鸣修也不多分辩,只要师姐认下了她家小狗崽子的名分,旁的倒是其次。
“说起来,师姐来晏家许多日,也是时候见见晏家众位族人…”晏鸣修又提起另外一桩事。
谢微之和晏平生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出几分微妙。
确认过眼神,都不想见七大姑八大姨。
于是当夜,晏家本家之中便失了两人踪影。
得了消息的晏鸣修有一瞬错愕,随即摇头失笑。
这样,也很好。
他们能在一处,就再好不过。
“明日一早,你带人,将本尊准备好的聘礼,尽数送去太衍宗,交与掌教司擎真人与司命峰令主谢无真人。”晏鸣修对候在一旁的世仆道。
最紧要,就是先将名分定下,叫天下人都知晓。先下手为强,这可是晏鸣修当日能将萧凝娶回家的经验之谈。
“微之,我们先往何处去?”
“去花朝城吧,说了许多回,那百花宴却是一直没能吃上。”
“这一回,当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