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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您说的事情我都已经做好了。”
此时作为她当地女学副手的姑娘乔俏走进屋舍,见舒窈似乎手里捏着块木牌发呆,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便出言唤道。
“嗯,很好。”舒窈将姻缘牌收进袖中,温和笑道,“你已经是能够独当一面的人了。”
乔俏是一个中落家族的庶女,原本要被不成器的父亲卖身为奴,是舒窈将她赎出,又教导她学识本领,让她与其他师姐师妹在荆南五县创办女学,立下名望,获得自尊。
如今大家都知乔俏乃是女学大家,是知州的座上宾,无数名士的知交。
而乔俏明白自己这一切来源于谁。
在她看来,无论容貌、谈吐、学识、还是眼界,舒窈都更应该是那个应该成为达官贵人座上宾的大儒,而非风来雨去,奔波于各地之间。
其他师姐师妹似乎也这样想,但她们如此提议,却都被舒窈婉拒了。
似乎是来源于她师父的教诲。
在舒窈隐约透露过的只言片语中,乔俏感觉到,那是位谪仙般淡漠高远的隐士。
就连对她们,舒窈也有教诲,师门规定,为了女学延续,沾染权力可以,但绝不能醉心于此,乃至戕害同门。
舒窈有教无类,这是她唯一的规矩。
倘若有违反,那便绝不能自称是她门下学徒。
——“虽然我也没什么名望。”
当时舒窈如此笑着说道。
可乔俏知道,没有同门会这样认为。
乔俏摇头:“是先生的功劳。”
这话却是乔俏过于谦逊了。
女学固然是因她而起,但舒窈最初的理念便是,要将思想的种子传播开来,而非尽数系于一身。
以史为鉴,人走茶凉的例子不知有多少。
然而人命终有尽时,思想寿命却无穷。
乔俏是个心细聪慧的姑娘:“先生要归乡了?”
舒窈这样的表现此前也有过不少,可乔俏知道,她从未遗忘过自己等人,永远是可以信赖的主心骨。
可这次,乔俏却有种莫名的直觉。
先生……似乎不会回来了。
舒窈坦然道:“嗯。”
“您还会……”乔俏抿了抿唇,没有说下去。
在她心目中,舒窈是师父、是母亲、是长姐,是温暖这个词的具象化。
对于舒窈的离去,她固然不舍,可她更知道,自己不该成为乔俏的负担。
从先生的神色细节也能看出来,她的家乡必然有无法放下的人……或许是夫君,或许是儿女,她不能让师父为难。
乔俏压下心中不舍,取而代之地是无比坚定道:“师父放心归去,弟子绝不会令您失望!”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不过师父的回应却不是很符合氛围了。
“乔乔,你是误会了。”舒窈好笑道,“我怎可能一去不归。”
“……嗯?”眼底水雾稍滞,乔俏迷茫抬眼。
“我怎可能放弃你们,我此行回去,确实是为了某个约定。”
但世间哪有成家就不立业的道理?
而且,舒窈不仅要看护她们百年,指不定还有两百年呢。
她此世躯壳没有基础,天赋亦是平平,但她有记忆,延年益寿还是不难。
加上天道的暗示。
啧,指不定徒子徒孙都活不过她呢……
不过这话就没必要说出来吓乔俏了。
“那就好!”
乔俏大松口气,只觉得心情格外明媚。
师父心情应该也很好吧。
毕竟以前的师父始终是偏向沉静稳重的,看着不过双十年华,却总有着超脱年纪的内敛温和。
而今天的师父,除却一如既往的温和外,更有种……活泼?娇俏?
不对不对。
乔俏怎么也不能将师父同这样的词语联系起来,是错觉吧。
舒窈聪颖,一眼看出弟子已然发现她情绪的不对。
不过乔俏是个好孩子……而她也确实心情好嘛!
舒窈早便不会怯于表达自己的真实心意了。
乔俏见状,决定趁着师父今天心情好,把搁置许久的问题解决了。
“随着女学日渐壮大,如今也算自成一派了。敢问师父,我们的学派应该如何对外自称?”
这问题舒窈也想过。
但恢复记忆前的她,碍于过去经历,这种事情总是一再搁置。
而现在的她……
舒窈稍稍沉吟,忽的看见窗外灼灼花枝。
“就叫桃花吧。”
“桃花学派。”乔俏品味再三,接着赞道,“好名字。”
春日桃花,既是指学派中的女弟子,更是指春日来临,女学的蓬勃时期也将来临。
桃花,必将于青史中留下亮色。
讨论完接手后的事情,乔俏又自请替舒窈收拾行李,被她婉拒。
“师父要早些回来啊,”乔俏顿了顿,还是眼巴巴道,“改日令我们见见师公,或者小师弟、小师妹也好啊。”
……?
好家伙,直接替她脑补出丈夫和一双儿女了么?
舒窈正要否认撇清,忽的感觉自己袖间清风拂过,仿佛某人轻轻拽了她一下。
她立刻改口:“下次一定!”
于是乔俏心满意足地离开。
她知道,以师父的性子,肯定会下次一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