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日,殿下再次在物理法则的课堂检测上取得了满分,使用的方法非常巧妙,殿下耐心地传授给我,所获颇丰……】
【十二月五日,雪天,殿下在雪地上绘出了尼亚特尔柏的地图……对邻国的见解……二十年后,我要辅佐殿下踏上鸢尾的土地!】
【三月十三,窗台上的种子发芽了,这是殿下在去年冬日赠予我的,它充满了生命力,正如我们之间的约定……】
……
系统:“哇哦——”
缪宣:“……”
这本小册子,与其说是一封信,倒不如说是忠心耿耿跟班的观察实录,虽然从头到尾没有任何明确的正面描写,但在几乎每一个细节上都体现出了少年人最真挚的君臣情谊。
幼稚天真,但让人动容。
缪宣放下了信纸,有些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怎么说呢……这东西肯定不是伊恩会寄给他的。
毕竟从记忆中看,伊恩是一位相当执拗的少年,他责任心强,一诺千金,而且很愿意检讨并承担自己的错误,这一次的飞来横祸虽然对两人来说都是灾难,但伊恩一定会把这件事情的全部责任都堆在自己身上。
尤其是这孩子曾像是一个骑士那样堂堂正正地、向小亲王宣誓效忠。
即便是在新科技快速发展的当下,许多品德特质仍然备受重视,尤其是对骑士和效忠者,譬如主忧臣辱和主辱臣死,忠诚被整个社会普遍认为是值得赞誉的特质。
一个自认为是骑士的孩子,亲眼看见效忠的小主君陷入危机,惨遭暴行,濒临垂死……
哦,得了,没准他还会认为这个“陷入危机”是因为主君来救援自己。
这份感情对成年人来说都是重负,更何况一个孩子?
尤其是在一切都发生之后、造成的伤害无法改变之时,这孩子还被迫压抑了自己的情绪,不仅被他亲爹禁足,还被他亲娘抄了后路……
帕西瓦尔夫妇的初衷也许确实是保护长子、缓解危机,但他们的选择又完全忽视了儿子的性格,这将彻底割裂两个孩子之间最后的亲密联系。
没准他们就是想结束这种骑士游戏?毕竟小亲王不会继承王位,而就算是未来的国王,也不再拥有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权威。
但大人之间的谋算是一回事,孩子们的交情又是另一回事,缪宣本人当然是不会在意这些的,问题就在于小伊恩本人。
设身处地地设想一下,在无法挽救的错误发生后逃避了惩罚与赎罪;王位易主,那共襄盛事的梦想一同破灭;往日那真挚情感的吐露,还被当作祈求宽恕的邀怜工具……
嘶——恐怖如斯。
在揣摩了这个孩子的心境后,缪宣深切地同情了一番,但成长就是如此疼痛,谁也替代不了。
于是他抽出几张信纸,对照着系统储存的模板,尽可能真情实意地写了几段回复。
缪宣也没有写什么“我原谅你了”、“我们永远都是挚友”之类的废话,就是平铺直叙了自己的近况,字里行间尽量书写些令人高兴的事物,努力营造出乐观开朗的氛围。
与那厚重的寄信相比,这堪称简单的回信很容易便能书写完毕,缪宣最后检查了一遍信件,和系统一起欣赏了一番这份情商大作。
这事情要是放在百八十年前,缪宣绝对是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不错,就是这个调调。】系统满意道,【充满了人文情怀和友谊关切,哥,寄了吧。】
如今的王室权利愈发式微,而女王对此似乎也是毫不在意,在她看来,自己的孩子们比起权利要更重要。
而作为一个丢掉了继承权的亲王,缪宣也乐得一直在乡下庄园陪女王休养。
孕育期的女王得到的保卫是最严密的,毕竟前有针对圣礼堂的恶行,后有珍贵继承人的孕育,即便是小亲王也不能随意进出庄园。
缪宣对此没有任何异议,大半年的休养并不会令人厌烦,反而能让他更适应这个世界,以及这具新的身躯。
所以与客人见面是不可能了,信件或电报交流将是唯一的联系方式。
缪宣把信纸装入信封,选择了火漆封口,最后把它放在了等待寄送的铜碟中。
夜幕降临,海涛阵阵,暴风雨后的夜空格外干净,漫天的星斗荧辉闪烁。
甲板上响起水手们的歌谣,他们为再一次战胜海洋风暴而庆祝,船长从储藏室里掏出他珍藏的肉干,为生还者准备今晚的加餐。
属于肉类的香味霸道地窜天而起,它们遮住了弥漫的海臭和鱼腥,暖融融地滚入所有人的鼻腔中。
德雷克坐在桅杆最上方的眺望台里,手中端着属于他的那碗肉汤,在澄澈如洗的夜空下,一饮而尽。
甲板上亮起灯火,短暂的庆祝会在众人的狂欢下显得热闹非凡,但德雷克对此无动于衷,他俯视着这属于生还者的庆祝,把玩着手中空荡荡的木碗。
人类在神恩的开发道路上已经摸索了上千年,而自从蒸汽时代开始,人类对大□□的抵抗能力就在不断地增强,
但自然所带来的灾难,对德雷克来说却是无解的。
因为德雷克的神恩,是“灵魂”。
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神恩,人们对它的记载少之又少,也是因为记载的缺失,这种力量的开发就格外困难。
迄今为止,德雷克所有自行研发出的能力全都和杀人有关,他必须要学会凶狠地杀死所有的敌人,只有这样他才能令人畏惧,以稚嫩的年龄在一群□□暴徒中生存——当然,德雷克对善恶的划分标准只在于实力的强大或弱小。
六年的孤儿院经历,以及两年半的航海生涯,德雷克在这样的土壤中成长,他的一切作为都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
但活下去又是为了什么?
他本人也不知道。
难道真的会像是船长所说的一样,他的年纪还太小,所以找不到答案,再等个五六年后,他就会彻底“想明白”,从此对美酒美食贪恋,对美丽的女人痴迷?
德雷克回忆了一下船长那心心念念的姘头,那是个香得刺鼻的女人,她曾吃吃笑着在他的面前拉下胸衣,而当时的德雷克只觉得迷惑——任谁走在大街上被人塞了俩不能吃的猪蹄,那也得摸不着头脑啊。
想象不到啊,他沉迷声色犬马的未来……
还不如梦境有趣呢。
德雷克收起碗,在瞭望台中躺下,冰凉的钢铁上还残留着没能干涸的水渍,随着海水的析出,盐粒凝结在他的衣袖上。
有些凉……但对盛夏来说,这样的温度正好,很适合睡觉。
今晚也一定会做梦吧?
德雷克这么期待地期望着。
一切都要从六个月说起,那本来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载满货物的航船即将起航,德雷克不乐意去码头上找乐子,索性便留在船舱中。
这个时间段的船舱可是一年以来最舒适的时候,水手们不在,船舱也被彻底打扫了一次,干净又安静,很适合午睡。
德雷克便抓着这个机会补眠——这一次招的几名新人中有几个不大安分,他得挤出精力来处理掉他们。
而也就是这一次的小睡,为他开启了梦境世界。
最先是一片没有声音的世界,大片的色块组成了模糊的图案。
这是一个清醒的梦,按照神话的内容来说,这是神灵或者恶魔的把戏,能给人看穿未来的预兆。
德雷克喜欢新奇有趣的东西,他凝神看着眼前的色块。
要是能看清楚色块之下是些什么就好了……
也就在这么想着的时候,德雷克眼前的静止画面竟然逐渐变得清晰了。
这是一个相当奢华的房间,厚重的地毯和窗帘,高大的书柜,明晃晃的灯光,暗红色的厚重桌椅,以及随处可见的金色装饰物。
德雷克想年纪虽然小,但实践出真知,他的眼力其实很不错的,以他从业(……)两年的经验来看,这个房间里的东西都是值钱货,虽然没有家族徽章,但它们的主人绝不是平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