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始作俑者桓明珪却道“刚说绝代佳人可遇不可求,这不就来了一个。”
又回头对那幕宾道“今日的榜首选出来了。”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都循着他折扇所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青衫,头戴帷帽的女子从佛堂里走出来。
杜二郎端详了一会儿,挠挠腮帮子“我只看得出那女子腰很细,腿很长,可看不清脸,怎知美不美?”
桓明珪笑道“这便是考验眼力的时候了。”
他用折扇点了点那素衣的身影“一般美人看皮相,绝代佳人看风骨,你们且看那女子的身姿,刚中带柔,柔中带韧,再看她步态,毫无矫揉造作之感,却又丝毫不显粗鄙可恶,一举手一投足都是浑然天成的风韵……”
桓煊听见“刚中带柔、柔中带韧”几个字,不知怎么有些耳热,喉咙一阵发紧,不由自主地向着阑外望去。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当然看不清脸,何况那女子还有轻纱遮面。
但许是有过肌肤之亲的人之间存在某种感应,他一见那身影便认出了是那猎户女。
桓明珪还在滔滔不绝,众人都不信他眼光这么毒,他也被挑起了胜欲,兴冲冲道“你们若是不信,便跟小王打个赌如何?赌注随你们定。我们且去看个究竟,若那果真是个绝代佳人,便是你们输。”
杜二郎道“寺里那么多人,怎么找?”
桓明珪道“她总要出寺的,咱们在山道旁等着,守株待兔。”
众人也叫他激起了兴致“有趣,我们且去看看,子玉这双眼睛是不是真有他吹嘘得这么了得。”
正要相携下楼,身后却响起个冷冷的声音“你们贵为宗室,却学那些登徒子胡闹,成何体统。”
说话的正是齐王桓煊,在场众人他的身份最高,权势也最煊赫,他既发了话,这场赌约便不能作数了。
桓明珪哀怨地望着堂弟“看一眼都不行么?如斯佳人,这回错过了,下一回还不知能不能见着……”
桓煊没答话,只是冷冷地瞟了他一眼。
桓明珪知道自己今日与那佳人无缘,也没了观美的兴致,悻悻地让那幕宾收了“美人谱”。
……
随随瞻仰了佛骨,添上她和高嬷嬷的香油,向寺僧求了些装在锦囊里的护身符,便匆匆出了佛殿。
走下殿前的台阶时,她忽然感到似乎有人在看她,脚步顿了顿,抬头远望,只见高处有座佛楼依山而建,掩映在秋色层染的树林中,隔着低垂的纱幔,隐约可见几条人影。
她叫住一个知客僧,指着那座楼阁问道“阿师,请问那是什么地方?”
知客僧答道“那是敝寺的玲珑七宝阁。”
春条来了兴致“好漂亮的楼,那里倒是清净,我们可以去看看么?”
知客僧面露难色,歉然道“楼中有几位檀越正在用膳,那片园子不便踏足……”
春条便知是有达官贵人在,把那片园子都封了,有些遗憾。
随随拍拍她的肩“下次再来玩便是,我们去吃素斋。”
春条虽然嘴上总埋怨随随贪吃,可这个年纪的女儿家哪有不爱吃不爱玩的,一时也来了兴致。
两人向知客僧问了路,出了山门,绕到寺后,穿过一片樱桃林,沿着崎岖的羊肠小径往山上走,约莫走了一刻钟,身后青龙寺的喧嚣声渐远,隐没于潺潺的水声中,再走一段,便听见秋林深处传来浑厚悠远的钟声。
灵花寺只有巴掌大,充其量只能算一座小兰若,隐藏在松柏深处,倒是别有一种清幽。
寺中果然没什么香客,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也是像随随和春条一样,去青龙寺瞻仰完佛骨,顺道过来用点茶水素斋。
知客僧将两人领到禅房中,端了点心并几样鲜果来。
春条看了看,那些素点做得不甚精美,拈起来尝一个,滋味也寻常,趁那知客僧去廊下煮茶,皱了皱鼻子小声道“这素斋也不怎么样,枉我们大老远地走过来。”
“就当出来玩,”随随从陶碗里捡了只又红又大的柿子给她,“这柿子看起来不错。”
知客僧提了茶铫子走进来“这柿子是敝寺种的,别处没有这样好的柿子,两位檀越可以尝尝,若是喜欢,待会儿带一篮走。”
随随道了声谢。
那知客僧搔了搔后脑勺,行个合十礼“两位檀越慢慢用,小僧先去前头,两位若有什么事,在门前喊一声便是。”
顿了顿又道“两位用完点心若是要歇息,可以去东边屋子,里面有床榻,很少有人来,被褥都是干净的。”
两人道了谢,那知客僧便退了出去。
待他脚步声远去,春条方才笑道“娘子真是好看,方才那小师父都脸红了,不敢往你脸上瞧呢。看来是修行不到家,六根不清净。”
随随拈起个柿子堵住她的嘴。
柿子的确很甜,春条连吃了两个,又喝了碗酽茶,饱足地摸摸肚子,打了个呵欠。
随随道“困了?”
春条揉揉太阳穴,赧然道“不知怎么的,奴婢从方才起便有些犯晕。”
“那知客僧说里间有床榻,你去睡会儿吧。”随随道。
“那怎么行,”春条又打了个呵欠,擦擦眼角泪花,“奴婢要伺候娘子。”
“时候还早,也不急着回去,”随随道,“我在寺里转转,不用你陪着。”
春条还是以为不妥,可困得眼皮都耷拉下来了,只想立即找张榻躺下来。
随随笑道“今日起得早,又走了那么些路,累就歇息,春条姊姊和我还客气。”
春条又强撑了一会儿,实在是撑不住了,只得告罪去里间睡了。
随随待里面传来轻轻的呼噜声,这才放下帘子,轻轻推开院门。
刚走出院子,方才那知客僧便迎了上来,也不说话,只是低头行个合十礼,便在前面引路。
随随跟着他出了山寺西边的一扇小门,沿着松林中的小径走了半刻钟,来到一座樵人的小茅屋前。
那知客僧停住脚步,转过身,躬身行礼“大将军请进。”
随随点点头,推开柴门走进去,便有一人从屋中迎出来。
那人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蓝布袍,头戴皂巾,打扮得像个屡试不第的落魄举子,但只要看见他那双寒星般的眼睛,便没有人会将他与落魄联系起来。
随随摘下帷帽,向他笑道“北岑,你这身打扮不错,不作几首酸诗可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