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王与亲信臣下,那个叫浑珲的国相自然不承想草中打伏着俩少年,还在说话:
“这个宫城若是恢复起来,要花几多钱,需要多少时?”
浑珲算了算说:“得不计其数的钱,好在江南还算富庶,不怕敛不到钱。工时用上个上万人马,至多半年大王就可以入住了。”
永王说:“此地甚好,可见六朝帝王相中此地是有极有眼力的。”
浑珲嗫嚅道:“只……只怕不怎么吉利。”
“有话直说,”永王皱眉说,“无须吞吞吐吐。”
“殿下饱读史书,谙熟掌故,总还记得梁武帝给侯景饿死在此地,陈后主与俩贵妃藏身在这里的深井里也给韩擒虎取出押去长安吧?”
永王不再往前走了,忽然登上秦娥、敢斗去过的高处,张望四处说:
“照你这般说,长安也不是个吉利之地了,西汉在那里灭亡了,隋朝在那里覆国了,我大唐高祖神尧皇帝为何还要定都在那里?”
浑珲只好诚惶诚恐说:“大王说得在理,微臣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实在愚昧可笑!”
渐渐,敢斗、秦娥听不见俩人的说话声,便小心翼翼拨开草。原来去远了,但废墟四处,仍有甲士守望,唬得一只禽兽都不见了。又过了好一会儿,马蹄声得得远去,俩人站起来,依旧等起流水来。敢斗有些疑惑说:
“永王封地和王宫不都在江陵?为何不知餍足,要在金陵再建一座王宫?纵是圣人钟爱的幼弟,承蒙特许,但朝廷正与叛军斗个你死我活,到处都须用钱,建宫殿的钱剩下来,官军也好吃得饱穿得暖,打仗更有底气!”
秦娥也想不通,只好勉强说:“人家是龙子龙孙,想干吗就干吗。”
敢斗说:“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中原若给叛军夺了去,看永王建了新宫殿,尚能悠闲住着享受太平气象不!”
“好了,我不是永王,”秦娥恼怒说,“你有疑惑问他去,趁人家还没走远。”
敢斗装作要去的样子,果然出去了。但秦娥没有追他,也没有叫他,反倒是他自家,在外头不多久,便担心秦娥了,重新回来,说:
“算了,不去问了,问了回来不见你,太不值当了。”
秦娥大笑,投入他怀抱,与作了许久的嘴子……
天色昏黄了,流水又没抵临。但野兽悄然回来了,胆小的见了人就多躲,胆大的则攻击人,尤其是受惊不小的野猪。为了保护秦娥,敢斗不得不杀了一头中等大小的,用木棍穿了与秦娥扛回去。
秦基业等人等的是流水,但最终等到的是台城的野猪,虽未免失望,但也算有了小小的补偿。猪瘦、羊肥和其余少年忙着开剥野猪,秦娥、敢斗便把在台城的奇遇说与秦基业和翻雨听。说完,敢斗把回来路上想到的疑问说出来:
“台城是六朝皇宫所在地,永王即便为了长期驻守,要建王宫,也应另择他地,不然不符合其藩王身份。”
秦基业沉吟好一会儿,最终说:“永王殿下在台城营建皇城宫城,或许更是当下圣人的意思:若是中原战局持续吃紧,朝廷实在抵挡不住安史凶焰,不得不效法晋室南迁,提前复建台城宫室,朝廷和百官到了金陵,则都有了立足之地,那时便好徐徐图谋北上恢复大计。”
敢斗、秦娥给说开窍了:
“师傅说的是。”
“记得当时殿下和近臣口口声声说的都是大唐如何如何,战局怎样怎样,原来是在为国家着想。”
秦基业打趣翻雨说:“你最近忙着抄读兵法,不妨说说目前了解到的永王其人其事。”
“王子还是丑些好,不然整副心思都用在女色上头,女人吃苦不算,还要连累国家跟着遭殃。”翻雨说,“这位殿下奇丑无比,不更得把精力投在大唐再造上,以好报答今上搂着他当自家孩儿一般的深情厚谊?”
秦基业点头说:“甚有道理。只是台城最近去不得了,只好派人在通往台城路途上接着等到流水,——那孩子真的也该到了嘛!”
此后若干天,秦基业差人去台城外围等流水。去的人都没带回流水来,但带回消息,说不让去的台城远远看着总不见有人的样子,看来即便复建皇宫,起码最近的将来也不会动工。秦基业想了想,忽然笑了。众人不解,要他说说何以如此反应。秦基业没让少年们先说,反让翻雨试着说说看。翻雨脸上没有大唐军事析事建言时故意表现的故弄玄虚,直捷说:
“反过来说明中原局势还能支撑下去,今上暂无驻跸江南的可能。”
见曾经的胡姬把原委说得这么简单又如此在理,众少年也就抚掌叫好了。秦娥甚至说:
“到底是俺娘亲,不然哪能一言中的!”
翻雨高兴坏了,使劲搂着比自己小不了多少岁的秦娥,轻声说:
“好姑娘,你我的事那就这么着吧:人前是母女,人后是姊妹。”
秦娥愈加欣悦,频频点头。
秦基业趁热打铁说:“既然中原尚好江南稳固,就须操持男婚女嫁的大事了。”
众少年顿然欢笑,等着他进一步往下说。“
你等之间的美事师傅一路上看在眼里想在心头。如今好了,都在江南了,这事就由师傅替你们做主了。若是都还乐意嫁娶心上人,可点一下头,男的点,女的也点,都无须羞赧。”
敢斗、秦娥,去尘、解愁,学述、晋风都点头了,无一例外。但秦基业和翻雨只看到宝卷看着丹歌点了头,而丹歌着别过脑袋去,一声不吭一头不点。
那三对都看见了,幸福的神情顿然不见。此外,封驭心里难过,轻声埋怨敢斗说:
“可见你在南阳城说的都是鬼话,我人到江南了,哪见过有长着那对美丽眼睛的女孩儿!”
敢斗却打死说:“莫焦躁,再等她一等,迟早会遇见的。我在南阳城说的不是鬼话,是有一个女娃儿替她活在这人间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