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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回(下)(1 / 2)

天马行歌 信风舞雁 2039 字 2020-05-20

越往里头走,人就越多,多是中原流民,土人称之为雁户,指他们行踪不定,这个月在富阳,下个月就可能转去瓯闽之地,犹如天上的大雁飞来飞去。秦基业虽然求田问舍,但最为关切的是安全与否,土人自豪说:

“甚为安定,千百年来孙坚父子护助本乡本土哩!”

流民也说:“确然民风淳朴,路不拾遗,恍然之间以为仍在开元盛世,可惜距扬子天险并不太远,安禄山的贼兵渡江打来,三五日便到了。”

另一个雁户告诉秦基业:“刚斋戒沐浴毕了,去吴大帝祠庙抽上一签,若大吉便留下;若大凶,再往南走。”

秦基业看见小骈枝心里不安,便宽慰他说:“没说不去你舅氏村子,只看看问问。”

小骈枝认真说:“没关系的,师傅实在觉得此地好,小的找舅舅说明情形去。”

秦基业举棋不定,一声不吭。

敢斗和秦娥等人说:

“师傅,俺们去江边沐浴一番,弄个太牢,去孙权庙抽一签如何?”

猪瘦、羊肥要去街市买一口猪另加一腔羊,却说:

“牛就免了。如今大唐蒙难,江南幸存,牛吧,不管黄牛水牛,无论耕牛肉牛,都可以用于稼穑。好好种粮,丰收了,中原官军百姓便有了粮食,有了粮食便能打胜仗,尽早消灭安史叛军,廓清寰宇,再造社稷。”

虽不是天寒地冻的隆冬,但也已是树叶转红的深秋,在富春江沐浴是要冒风寒的。秦基业让除了去尘以为的男孩代表众人浸水洗涤,女娃就没必要了,一是无法光身,二是与许多地方一样,祠庙是禁绝女人进入祈祷的。但翻雨不以为然说:

“我是胡人,又是男装,我要进去看看你们的英雄长啥样。”

秦娥给她鼓舞起来,忤逆说:“没人知道我是女娃,我随翻妈雨娘进去!”

秦基业怒道:“你先跳入江里给我洗洁净了!”

秦娥要照着做,但翻雨先下水了,把自己弄了个透湿。到了她穿着男装一看就是个女人之际,秦基业赶紧说:

“好了,上来,女娃想去可以去,但都别下水了,瞧你们的翻雨姐姐。”

宝卷谢绝下水:“我近日不比往常,吃没吃好,睡没睡足,又没了建功立业的勇气,而且岁数似乎也大了,没必要去拜少年英雄孙权了。”

说罢,便倒在草地上果真睡着了。秦基业看看无动于衷的丹歌,让别的男孩下水。敢斗是狂呼着“冷冷”跳进富春江的,他的秦娥已经备好布巾,等着他上来温暖他擦净他。其余有妻子或对象的也都如此。秦基业光顾着发号施令,忘记自己是一行人里的主祭,更须沐浴。翻雨见他如此,暗中召集秦娥等女娃,忽然袭击他,把他丢进江里扑腾了好一会儿。众人大笑,丹歌最近很少笑,但也笑了。

师徒们先在王洲祭拜孙权祖父孙钟以上的祖茔,而后随土人流民进入吴大帝祠庙。香火繁盛,袅袅扬扬,都快遮蔽住攒动的人头了。主祭是孙氏嫡派后人,见秦基业师徒个个气宇轩昂,且又持来丰盛的牺牲、香蜡和糕点,便不敢怠慢,撇下其余香客来应承:

“先生从何而来?”

秦基业回说:“俺二十来个人是中原流民,今日刚抵宝地,特意斋戒沐浴,前来祭拜英雄,顺便抽上一签,看看是留是走。”

主祭道:“实不相瞒,本地自从出了我英武的先祖,千年来一直没什么值得一提的战事。是留是走,看先生抽签结果。”

吩咐庙祝预备好乌木古签。

祭物摆好了,香烛点燃了,人员下跪了。秦基业念念有词道:

“古人庇今人,今人赖古人。古今都是人,心有一点通。”

祈祷完毕,便起身,率众少年到放置木签的后殿。那主祭叫庙祝摇晃签桶,秦基业闭目凝神,从签桶里抽出一支签来。众少年鸦雀无声,等着看师傅中的什么签。秦基业张开眼睛,见签上写着八字汉隶:

“山停水住,大吉大利。”

登时松了一口气,身后少年也看见了,都笑道:

“终于不必再往南走了,都走了一年多了!”

“实在疲乏了,当务之急是歇乏。”

“还得建房盖屋,生儿育女,教养成人。”

但秦基业犹有疑惑就教于主祭:一是桃李坞好歹与否,叫叶流的里正或堡主为人如何;二是为何富春江出现了红鸟,分明是白鹳,因身上沾染了来历不明的血迹,才变成所谓的红鸟,——这红鸟是否预兆不祥。众少年没被允许挨近主祭,是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听主人如何回答的:有桃李坞,好地方;更有叶流,好人,此人刚带坞民来过祭扫,不凑巧,错过了;红鸟确然就是白鹳,之所以成为红鸟,真正的红鸟,洗净了羽毛仍见红色的红鸟,乃是从春秋战果到现今,这些鸟儿沿着华夏东界,从北方迁徙到南方,几乎从不更改轨迹和宿留地,因此来了问题了:既然中原从古至今兵燹战祸绵延不绝,那么这些白鹳从古至今在中原流血的土地上啄食过死人浸染过污血,久而久之,便从本质上从白变成红了。

“可以预计的是,再过上千年,没有白鹳一说了,就剩下红鸟这个称呼了。”主祭说,“尽管如此,先生看见的红鸟目前还不算太红,只是从白到红一个过渡罢了,或许可以叫桃红。对了,先生师徒要定居桃李坞,到了明年桃花盛开,就能验证我的话了:真的是桃红色的红鸟,跟桃花像极了。至于是凶是吉,我以为是吉:你看看,先生,连流转来的红鸟都把富春江当作避难之地了。”

步出庙门,众人见秦基业如释重负如沐春风,似乎变成另一个人了:真正会笑了。众人不要他吩咐,做好去桃李坞的准备,更是把他举起,扔在他的战马上,然后把小骈枝抬到他前头。小骈枝很是后悔:

“舅舅来过了,应该是在重叠时间里,为何偏没见到他老人家?莫非好多年不见,他老了我大了,彼此不相认了?”

秦娥见敢斗也容颜舒展,没了疑神疑鬼的警觉神情,便打趣他说:

“如此说来,阁下终于搁下你那颗疑神疑鬼的心了?”

敢斗羞愧难当看了一眼师傅岳父,正好看见其意味深长掷来的一笑,便说:

“从今日起,真的可以有老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