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到门前，正好见到林黛玉披了一件织锦云肩，正坐在门边的小桌子上，手里捧着一个靛色的珐琅手炉。小桌子上还摆了一个暖香锅，正飘着阵阵香气，一旁还有几个白瓷汤盅。

看见谢染进来，林黛玉赶紧站起来，将怀中的手炉放在桌子上，刚想行礼，却被谢染一把扶住，“在我这里，不必见外。”

他按了按林黛玉的袖子，察觉出她的手腕处一阵冰凉，不禁皱了皱眉，“明明还在病中，在这里坐着岂不是受凉？”

林黛玉笑道，“蜡梅给我寻了一个小手炉，捧在手里倒也不算寒凉。”

谢染看了看她的披肩，心里掂量着有些单薄，暗暗想道，明日要派墨竹去找些斗篷出来。眼下就要转入深秋，京城里怕是更加寒冷，她在此处长住也要多备些衣物才好。

林黛玉指了指小桌子上的汤盅，“我看王爷今晚去得匆忙，似乎是未能来得及吃晚膳，一时兴起煮了一锅白鱼羹，王爷要不坐下来尝尝？”

谢染挑了挑眉，“今日怎么有兴致下厨了？从前不是还喜欢种瓜的么？”嘴上说着话，他一掀衣袍，在旁边的红木圆凳上坐下了。

林黛玉也坐在一边，掀开暖香锅的盖子，用汤勺在锅里搅了搅，替他盛了一碗汤羹，轻启朱唇道，“只是我看府里俱是花木之地，似乎空不出一个院子给我种瓜，何况过几个月就要入冬了，近日又要下雨，更是难上加难。”

她一边装出一副苦恼的神情，一边偷偷瞧着谢染的神色，似乎是等着他的回答。谢染在余光里看到她的眼神，心底觉得好笑，面上却佯装镇定，慢悠悠地拿勺子在汤盅里转动。

林黛玉见他不说话，赶紧又给他盛了一碗汤羹，掰着手指算道，“若是能专门辟了一块地种瓜，我以后还能给王爷做南瓜百合羹，南瓜红豆酥，南瓜绿豆汤，南瓜糯米糕……”

“好……”谢染在一边听得头都大了，无奈道，“你随意拣一块地去种罢，府里的小厮丫鬟都供你差遣，这样可好？”

林黛玉一听，这才将手收回来，笑眯眯道，“一言为定！”

谢染尝了一勺子白鱼羹，发现这汤羹果然鲜美，里面还有碧绿的菜叶，咸淡适中，只是他在宫里被嘉平帝拉着，已经吃了一回晚宴，方才进来不忍驳了林黛玉的面子，便又开口吃下去。

“如何？”

谢染点点头，“味道不错。”过了一会儿，又补上一句，“只是还差一点南瓜。”

站在一旁的蜡梅也绷不住笑了，林黛玉笑着推了他一把。

谢染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更深露重，你也先回去歇息罢。”

“好。”林黛玉见谢染同意给她开辟一块空地，便心满意足地带着蜡梅回去了。

他将窗子推开，看着两人渐渐走远，墨竹不等他吩咐，已经跟在林黛玉后面关上了院门。谢染正看着院子里的月色出神，忽然见那月色里投下一个人影。

“你小子倒是自在！”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传来。

谢染仰头一望，一个身穿暗红色长袍的白胡子老头儿慢悠悠地从树上跳下来，进了屋子一屁股坐下，嚷嚷道，“可把我饿坏了，光是闻到这个香味儿，我就受不了！”

谢染起身将门关上，又看了看四周，生怕被旁人瞧见，这才转身对月老笑道，“您老过来也不遮掩一些，若是被凡人见了，又要说我府里装神弄鬼。”

他转头一看，只见月老大口吃着汤羹，活像是八百年没吃过饭了似的，不禁哑然失笑，“您又过来干什么？”

月老抬起头瞪了他一眼，“我来看看星君进展如何了？您在凡间吃香的喝辣的，留我在九重天上替你收拾那些烂摊子！咦？”他掐指一算，看了看谢染道，“比我上回来已经好上了一些，不过……”

“不过什么？”

月老颇有深意地看了谢染一眼，搁下勺子，又抹了抹嘴，从怀里捧出一个白玉盘，上面还泛着点点莹光。

他将白玉盘举过头顶，只见上面陡然间闪现出一丝水纹，晃晃悠悠，晃到了白玉盘的十之七八的位置。

“小姑娘的心意就像这盘子里的水，将满未满啊。”月老接着道。

谢染给自己斟了一盏茶，若有所思，“我也不求有多满，只要她心里有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月老捋了一把白白的胡须，皱眉问他，“值得吗？星君，有些事情强求不得，有些缘分难以延续，如若她这一世任务失败，星君自己的记忆也会受损啊。她自己都记不大清的事情，星君你又何必执着呢？”